你隻好輕輕将信箋揣進袍子口袋裡,清了清喉嚨,故作自然地擡起頭:“走吧。”
德拉科沒應聲,隻是往前邁了半步,你跟上他,兩人的影子在石磚地面上并肩投下。
你們沉默地繞過圖書館的正門,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進去。
德拉科撥開一排被廢棄書架半遮的角落,灰撲撲的木頭後頭藏着兩張椅子和一張勉強算能用的桌子。你看着那地方,忽然明白他為什麼選這裡。
你把書包放在他對面的位置上,才剛坐下,德拉科就把幾張羊皮紙丢在桌面上,故作随意地說:“這是今天布置的巡邏安排,給我看看你那部分寫得有沒有問題。”
你無奈地配合他翻開書包,從裡面抽出那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羊皮紙後遞給他。
你看到德拉科低頭假裝檢查紙張,但你知道,他根本沒在看,因為他把那張紙拿反了。
你撐着下巴看他一本正經地皺着眉盯着倒過來的字,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馬爾福同學,你在練習逆向閱讀嗎?”
隻見德拉科動作一滞,像是被人當場抓包的小孩,手一緊就要翻回來,但又強行停住了,接着他慢吞吞地把紙拿正:“……我在看紙質。”
你抿着嘴别過臉,強忍住襲來的笑意,可上下抖動的肩膀已經無情地出賣了你。德拉科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切,翻着那張羊皮紙的動作明顯更不自然了。
“你這墨水用得太劣質,紙一受潮就滲色,我根本看不清楚。”他倔強地找補道,接着身體往後一靠,幹脆把那張紙扔回你面前,“不用改了,勉強合格。”
“然後呢?”你慢條斯理地将紙疊好,“你帶我來這裡,總不會是因為想和我讨論羊皮紙質吧。”
德拉科一時語塞,随即回想起了那可笑的借口,真的開始和你故作認真地讨論起巡邏的線路。隻不過,是經過他優化後最有效率的路線。一開始你還沒太專注,卻漸漸發現确實有點幹貨在裡面。
他一邊說着,你用羽毛筆輕劃羊皮紙記錄的沙沙聲在空中回蕩。
德拉科低着頭,似乎真打算裝出一副在思考樣子——可他的眼神一飄三尺,總是不自覺地落回你手邊那封被壓在書本下卻仍舊露出半角的信。
“……是誰寫信給你?”他終于問出口,聲音故意壓得冷淡。
你頓了一下,沒立刻回答,隻是把信往羊皮紙下壓了壓,低頭道:“是我媽媽。”
德拉科沉默片刻後,才遲疑地低聲問道:“你母親……還好嗎?”
你不知道從何說起,不是因為德拉科的問題突兀,而是你已經快一年沒見過媽媽了,自父親入獄後,她的平安都是從别人口中得知的。
“……應該挺好的吧。”你隻是無力地低下頭,目光又垂落在了那封信上。
你知道現在自己終于有機會親自确認了。但礙于德拉科在場,你不太好意思拆開,更何況母親現在在受鳳凰社保護,萬一信中寫了什麼秘密——
想到這,你意識到自己對德拉科那下意識的防備,自我厭惡了起來。
于是你賭氣似的,抽出了那封信毫不猶豫地拆開了,德拉科都因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愣神了半分。
在你展開信紙的時候,你察覺到他把手臂在桌面上擡起,托住下颌轉頭挪開了視線——這細膩的體貼讓你不由心中一軟。
接着你緊張地開始閱讀起那封久違的家書,熟悉的筆迹躍然紙上。
「“親愛的小閃光,
你還好嗎?我希望你好。我很好,請你放心。
在‘那件事情’之後,好心的熟人們告訴了我,你和朋友們在魔法部的表現,我真的很為你驕傲……你已經不是那個幾年前在對角巷買坩埚時,不敢上去和店員搭話的小姑娘了。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肯定十分複雜,尤其是對你父親。但我想告訴你,也希望你答應我,無論怎樣,都先保護好自己。多和朋友們相處,别孤單一人。
如果你有空的話,給外婆寫封信報個平安,她一定擔心壞了。
下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親愛的,請原諒我沒法陪伴在你身邊。
一定要勇敢,要自信,我的女孩。
愛你的媽媽。”」
讀完最後一行後,胸口像被洶湧的情感堵塞住了般,壓得你幾乎喘不過氣來,隻得用顫抖的氣息去對抗。
你以為自己已經有所成長,也習慣了獨自消化情緒,而此刻,你卻在母親文字的間距裡掙紮着不讓淚水從眼睫之間落下。
可德拉科還是注意到了你偷偷吸鼻子的聲音,在聽到信紙被你折起來的動靜後,他才緩緩回頭望向你那憋得通紅的雙眼,你隻好用力地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你知道嗎?我媽媽——她是混血……我說的不是那種魔法血統的混血啦,是……人種意義上的。”你打起精神,試圖轉移心情,竟然提起了母親的身世,“我外公是來自東方夏海的巫師。當年因為戰亂,正好抓住了英國國際魔法交流的機遇,才來到了這邊。他在研讨會上遇見了非常聰明的英國女巫……我的外婆。”
德拉科默默地聽着,破天荒地沒有打斷。
也許是他在照顧你的情緒,又也許是在消化你故事背後的分量和文化沖擊。
他甚至有點不敢相信,你居然把這些容易招來偏見的話如此輕易對他說了出來。
“我父母結婚後不久,外婆就跟外公回到了夏海,在一個叫……江夜弄的地方,開了間魔法雜貨店。”你嘴角含笑,像是昔日的場景正在眼前回放,“小時候,我每年夏天都會去,看外公制作那些神奇的魔法道具。有時候他教我算卦,好像說什麼……我五行缺火木之類的。”
你自說自話地講述着那些你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詞彙,面對德拉科的沉默,你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便洩氣般地趴在了桌子上。
“我知道,你說過一點……你外公的事情。”德拉科終于開口,手指搓揉着紙張的一角,“你做的那個音樂盒,我母親有一次看到了,她說……很不錯。”
聽着他難得溫柔的聲音,你淡淡地笑了,腦袋的重量壓在手臂上,很安心。
……
你不記得之後是怎麼睡着的了,也許是在德拉科接着和你說明最優夜巡路線的時候吧。
當你的呼吸變沉後,德拉科盯着你無防備的睡顔看了好久。你甚至不知道,他也陪着你趴在桌子上睡了會才離開的。
等到你被其他同學路過的交談聲驚醒時,窗外已是黃昏。
環顧四周,已經不見德拉科的身影。你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不過很快,你便注意到一瓶藥劑赫然出現在羽毛筆的旁,下面還壓着一張字條,你疑惑地拿起——上面是德拉科潦草的字迹,隻寫了簡短的一行字:
「“别再打哈欠了。”」
你微微一愣,随即将目光移回到那瓶藥劑上。仔細看了看瓶中物,發現這好像是去年斯内普教室在課上教過的無夢酣睡劑,但又不如你記憶中的顔色那麼濃稠。
打開蓋子聞了一下,似乎混着一點溫熱的草藥香,像是被改良過的版本。
你忽然就明白了德拉科今天兜了這麼大圈子的真實意圖。
于是你輕輕把瓶蓋重新擰好,小心翼翼地将字條夾進羊皮紙之間,生怕弄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