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的藍與白都變重了,節奏也變化,但并不下墜,隻是漫延開來,情緒肆意鋪灑流淌,夏憲盼求這情緒流進今日所有觀衆心裡。
平時看着挺不靠譜的一群人,其實玩得還挺認真,當大家的點兒撞在一起,串成更和諧的音,夏憲由衷地高興,投入身心全部激情,緻力于打磨每一個字音,這令他眼前所有人的臉孔變得模糊不要緊。
所有人都不過是模糊,就連對邱明,夏憲此刻亦看不清。
「原來新的不來原來舊的不去」
「他本來想說一切事歡迎光臨」
在最後的旋律裡,激動的心要歸複平靜,每個人的面孔,也從模糊變到清晰。
夏憲的目光飛快掠過了嘉賓席上坐着的熟悉又陌生身影,然後對住了台下的觀衆。
最後的樂聲鼓點裡,這一曲将盡。
夏憲閉上眼睛,又張開眼睛,将麥握緊,輕輕地開了口。
“你、怎麼還不光臨?”
他似問似歎,這一曲終盡。
台下掌聲雷動,夏憲整理呼吸,和樂隊的大家夥一起走到前面,把撥片丢給前面尖叫着他們名字的前排觀衆,與大家擊掌握手完成一點互動。
“5、4、3、2、1!好的鎖票!”
在周一樂的說話聲裡,夏憲直起身,擡起頭,這次準确無誤地看見嘉賓席上的邱明了。
夏憲假裝自己好像站得很穩,但其實根本已經頭暈目眩。
怎麼回事,這人就一點都沒變?
不對,怎麼好像還變更好看了?
操蛋了,沒天理吧?
邱明真太好看了,他這麼出現在夏憲眼前,隔着這不算近但也絕不遠的距離,仿佛回憶老舊畫面突然變成眼前高清,令夏憲不明白到底邱明是瘋的,還是他自己才是瘋的那個。
殘存的理智開了口,說寶貝兒,你可長點心叭,離這貨遠一點好,他真就是個人渣。
理智過了一會又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他長成這個亞子,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原諒他。
現在邱明坐在周一樂的旁邊,剛好像和别的觀衆一樣在給夏日憲定鼓掌,然後正從容将手放下去。
今天室内空調太足,半高領的輕薄線衫點綴方形紐扣,配直筒修身長褲,及踝的小方頭切爾西靴,看起來都不顯得太熱……他人是不溫柔,穿的色調卻永遠溫柔,今日的夏憲早已經醒悟,這根本就是一種僞飾的故意。
邱明總是這樣,周身裝飾不多,但每一處細節都精緻,他的衣着線條流暢,布料的色塊邊界明晰,就像他總将世間别人與他自己輕易分割分離。
他如今将頭發剪得極短,他的臉還是那麼好看,他的目光令夏憲覺得自己失掉年來好不容易掙回的一點點光鮮體面。
這些那些,全都在邱明本人面前黯然失色。
在他面前,夏憲仍覺自己是那個被天之驕子訓斥邋裡邋遢的臭小鬼,呼吸快要不順,真想直接裝死暈倒。
之前夏憲沒見到他本人,還敢吐槽說邱明是老大一把年紀,但其實隻要看見邱明就會發現,邱明好像完全沒有變化。
他這樣好看,他是個奇葩,但也算是個傳奇。
因為這人毛病太多,最大毛病可能是不裝逼會死,又或者這狗男人本來就這樣,不用裝也是個事兒逼。
打小就是出了名的小天才,13歲不到彈着鋼琴考入美國頂尖音樂學院,結果邱明沒過兩年就肄業歸國,把鋼琴直接砸爛,開始玩貝斯。
這期間他沉迷Deep House,在16歲生日當天,發布了他自己第一張試驗專輯《Kama:T》,引起國内外廣泛關注,同名主打歌上過不少知名電子音樂榜單。
人家采訪他,問這名字什麼意思,他說Kama=愛,T=test,還說以身試愛,和做音樂差不多感覺。
歌是不錯,話就一般了。别人大概都看破不說破,也就時隔數年後夏憲愛犯賤,說成年人太不真誠。
什麼“聽個邱老師買可樂黃暴小金曲都能閉着眼睛胡吹,大人好髒哦”,什麼“也真不愧是邱老師,換别的未成年人這麼寫小簧歌,早就給人抓走了”,之類之類,反正夏憲口無遮攔說他的絮絮叨叨,邱明都噙着嘴角笑着聽。
他安靜聽着夏憲放肆說,他等着夏憲的賤話說完,把夏憲摁在床上作弄頭發麻當作愉悅報應。
其實那張專輯之後,一切都挺紅火的,但邱明卻說覺得弄重複的東西沒意思,說他變心了不想再玩,拒絕了各種合作邀請。
他做獨立音樂人,和朋友搞起了樂隊,取名叫高級動物,但一群人都差不多的任性勁頭,高級動物很快也就弄得要散不散的。
漸漸地,邱明說手裡的貝斯也變味了,雖然總的來說還行,但突然就不想上去表演。
說來也巧,樂隊鼓手因為自己的人生規劃打算離開樂隊,于是邱明直接從貝斯變成了鼓,而新加入的張野頂替他原來位置。
不變的是,高級動物混成什麼樣仍舊對邱明來說不重要,有作品受歡迎就受歡迎吧,不受歡迎被批評也無所謂,拒絕簽約,拒絕大部分的合作邀請,他甯可自己成天瞎混。
混什麼呢?樂隊演可以,不演也行,他自己跑去名不見經傳的小酒吧裡打碟,玩過一天算一天。
這一玩,玩到了夏憲的眼前,把夏憲迷得掉了魂。
然後好了沒多久,夏天結束,樂隊不玩了,這麼大好的一個夏憲也給扔了。
全部都是一樣,邱明說不要就不要,他就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