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豆果叫了聲“暫停”,然後跳下床去樓下取外賣。
等他拿回來一堆堆大包小包的,夏憲發現真的是炸雞烤串啤酒,倒也還有點人性,也給夏憲額外叫了個海鮮粥。
神他嗎喝粥,夏憲就不愛喝這沒味兒東西,裝沒看見。
但人大了還是得稍微講究點,跟床上吃不像話,倆人就坐到了地闆上,把電視打開,一邊聽着聲響一邊吃。
看餘豆果那麼積極宵夜,夏憲嫌棄他:“你還要吃啊?”
餘豆果無所畏懼:“第一我是真吃不胖,第二我給錢的,不吃我有點虧。”
這樣夜食,有點像以前樂隊出去巡演的日子,但酒店比當時舒服。
這麼說也不準确,其實在高級動物的時候,有邱明在,他好像也沒怎麼吃苦;所以夏憲大意了,後來真等到他自己搞樂隊的時候,才發現搞音樂可以生生把一個活得稀裡糊塗的人,逼得學會天天惦記着算賬。
不說别的硬件玩意兒,就說那什麼一個接着一個城市的巡演,天天策劃路線,節約路費和住宿,也掙不了錢。
可是不演的話,更掙不了。
那時夏憲才明白,這些都是從前從别人嘴裡聽說,但因為有個邱明遮風擋雨沒嘗到的苦。
人生裡該吃的苦總是要吃的,避不開,苦就苦吧,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就也沒多苦,夏憲樂意。
就是有點可惜,苦都吃過了,似乎還沒嘗到理想中的甜。
「敲裡大爺,好想紅啊,真的想!」
美貌也好,才華也罷,希望偶遇金主爸爸随機看上他一個兩個優點,為他激情撒币的夏憲唉聲歎氣,停止思維發散,默默抓了個炸雞腿,先填飽肚子要緊。
可惜了,他倒是想安靜吃自己的,餘豆果卻是個憋不住的話痨,吃個飯不耽誤他犯賤。
這人是出了名的網瘾少(中)年,離開手機就不能活。此時他在一本正經地刷着豆瓣前任小組看星座貼,還非跟夏憲搭話,要把剛才的天聊下去。
“話說你們家邱老師什麼星座來着?”
夏憲原本正在全神貫注忍着嗓子眼疼啃雞腿,突然被他這“你們家邱老師”的說話給驚着,恨不得拿筷子戳爆他狗頭。
“關你屁事!”
他不肯說,餘豆果隻好自己查,看完之後大呼小叫:“哎喲,雙子座?難怪他神經病這麼嚴重。”
又擠眉弄眼:“你們倆分開太正常了,一個雙子,一個摩羯,我的天呐,相性極差。”
真欠打吧?一個深井冰雙魚座好意思嫌别人!生來是個不嚴謹不嚴肅摩羯的夏憲瞪着他,惱羞成怒但也說不出别的,隻好罵道:“别一口一個邱老師的!我跟他之間有您什麼事兒啊您在這廢話?”
對着餘豆果壞笑眼神,夏憲又怒道:“再差我們也好過一場,總比你強,我們倆在床上浪的時候,他蔣升正眼搭理你嗎?排練沒罵你個臭gay就是不會打鼓都算好了。”
餘豆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不懂,我們彎的就好這口,”他嚴肅對夏憲道:“蔣升兒啊,他就是那個我命中注定得不到的直男,讓我整個人都變态了……反正我就要他記着我,忘不了我,你管我呢!”
說得假模假樣的灑脫,最後一句還是透露了點真實情緒。
看他活得像個古早言情劇裡鑽出來的神經病反派,夏憲直接罵道:“你就是神經病!你喜歡你就去說呗!你說都不說一句你怪人家不喜歡你?你還先恨上人家了?”
雖然親疏有别,但夏憲覺得做人還是得講道理。
樂隊是樂隊,蔣升是蔣升,與樂隊的不和是與樂隊的不和,與蔣升的不和是與蔣升的不和。
做音樂的矛盾,人和人的矛盾,本質上不是一回事。
因為做音樂産生的矛盾,夏憲是理解餘豆果的;而因為感情才有的沖突,夏憲隻想唾棄餘豆果。
他一直好奇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這種人?從來感情思路就是“不說,不做,沉默着先計較别人不愛我”。
這可見了鬼了,夏憲心想别說蔣升了,換了他自己也不要餘豆果,既瘋且病。
餘豆果堅持道:“我不要,要是說了就完蛋了怎麼辦?我甯可碰都不碰他一下。”
他覺得自己是對的,人也好,感情也好,真碰碎了怎麼辦?所有的餘地都沒了。
但這本質不就是慫麼?夏憲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沒好氣地“啧”了一聲,嫌棄他。
餘豆果又道:“那你自己說說,你說了結果又怎麼樣?跟我現在有區别嗎?”
夏憲猛灌啤酒,開始想有何區别,如何反駁。
這一想,就令他想起當年那個自己,也需要喝到不複清醒,醉倒之前,最是犯诨沒臉的時候,才敢搶在别的姑娘前頭,去敲邱明的門。
「我愛你。」
關于愛的語言,夏憲說了。
「别離開。」
那些懇求部分,夏憲沒說。
說到底一樣是慫,沒差别,他自己想着都不禁苦笑,笑那個年輕的傻瓜是真的太傻。
但發現餘豆果還在等着聽答案,夏憲就收起了笑容。
他朝餘豆果比劃了一個下流手勢:“我和我喜歡的人爽過了,你沒有,這就是區别。”
任由别人嫌棄,夏憲是不會後悔的,有一些感情隻要曾經擁有,也比什麼都沒有強。
餘豆果看出來他的得意,準備說點騷話打壓他嚣張氣焰,結果剛要張嘴,外面突然有聲音。
“叮——”
“叮——”
“叮——”
這聲音忽然響了三次,不知道為何,就連中間的間隔時長,都顯得極有分寸。
而這三聲之後,門外又恢複了平靜。
餘豆果和夏憲面面相觑,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那其實是酒店房間的門鈴聲,之前沒聽過,所以顯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