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繼續琢磨她的弓。風途說與其着急上手,不如先琢磨好弓胎,把竹片裡的水均勻地烘透,而不是烤得生一塊焦一塊,尤其不要在當間莫名其妙穿兩個洞。
午後暖日懶洋洋灑洩在粼粼水面上,惬意的連小蟲們都磕起了午覺,唯有魚兒不知疲倦,在河石間你追我趕地嬉戲,歡樂地連原本平靜的水面都泛起道道淺淺的弧線。
随着“砰”的一聲,甯靜被打破,河面沸起一朵翻騰的水花。風途挽起褲腳邁入水中,在那漸趨平靜的水花裡撈起一根長木棍。
棍尖的魚兒仍想掙紮,隻不過命數已盡,撲騰不了幾下便垂下首尾,重歸于安詳。
等他拖着魚簍回到家,明月又拿來一把弓胎給他看,“你瞧這形闆正不?”
風途接來舉在手中看了看,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有進步。”
“那必須,我今天去木棚裡讓劉柱教我打磨,這回可不會再讓你手上紮木刺了。”明月信心十足:“隻要再找到根合适的弦,我覺得我很快就能做一把能用來打老虎的弓。”
“劉柱”兩個字仿佛觸發了他腦中的機關,風途眉頭微挑,忽而就有些煩躁,敷衍地嗯了一聲将弓胎塞還給她,提起魚簍進了竈棚。
他好像沒什麼精神。明月回想着,兩人早上去割豬草的時候,他還沒有這麼喪氣,跟在自己身邊指着雜草枝葉給自己看,然後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明月,我才發現這是株香料,以前見得都是幹貨,今天可見着新鮮的了。]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明月這個能吃你知道嗎?咱以前都被它的外表騙了!]
而自己好像隻是埋頭在找能喂食的東西,也沒太在意他,嗯嗯哦哦敷衍地應着。
她看向他挽起的褲腿,因為浸到河裡,下面一大片到現在還濕乎乎的裹在他身上。一次次甩着臂膀丢出魚叉,令他手臂酸累不時活動着肩頭,同時也把他的頭發甩得有些淩亂,垂下來幾縷被汗水斜斜貼在側臉。
風途正将魚簍裡的東西往外取,明月的衣袖忽然就貼到了他額頭,他的手一下子不會動了。
“出了這麼多汗,很累吧。”她繼續為他小心擦拭着,見他看向自己,還沖他笑了一下。
風途心尖發軟,為剛剛給她甩臉色覺得愧疚,下意識側着臉躲了一下,“你,你出去吧,生魚臭腥腥的。”
“嗯。”明月幫他把頭發捋到了耳後,才走到棚外站在案闆另一邊陪着他忙活,“劉柱還把他小時候玩過的彈弓給我看,就是筋弦已經不好用了。可惜不能把打老虎這件事告訴他,要是能叫上他一起就好了。”
又來了。風途内心剛剛翻起的水花忽然就被這個名字叉成了一灘死水。
明月并未知覺,仍興沖沖跟他說:“你今天叉了這麼多魚,比殷叔厲害多了,他一天都釣不上一條。”
風途沉了口氣,放下手中刀擡頭看向她,有些不耐煩,“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嗯?
明月愣愣看着他。她記得他說過想聽自己說話喜歡跟自己說話,怎麼自己回應他的時候,他反而這副樣子。
這厮果然善變。她輕哼一聲,握緊手裡的弓胎轉身回了屋。
風途看着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裡又焦躁起來。
我這是幹什麼呢?
明月正躺在床上放空,某人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門口。屋子裡本來就暗,天色漸晚屋裡就更黑了,隻瞥見一隻烏裡麻擦的腦袋從門邊探了進來。
“明月~”
得不到回應,腦袋隻好自讨沒趣地縮了回去。等腦袋再出現的時候,手裡捧了一碗肉粥。
“小月~阿兄今天在粥裡放了超多魚,還把刺都挑幹淨了,又加了新鮮的香料,快聞聞香不香~”
明月動了動,卻是别過了頭。
真不理我了?風途默默縮回身子,臊眉耷眼地捧着碗回到了飯桌上。
死嘴。破嘴。爛嘴。
他坐那兒,一下一下悄悄輕打着自己的嘴巴,想懲罰它,卻又畏于下重手。
等他打夠了,才發現明月就站在旁邊看着他扇。
“吼哦喔……你輕功又精進了。”
明月沒理他,拉開凳子坐下來,拿起勺子準備吃粥,風途趁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臂,“我剛剛不該用那種态度跟你說話。”
她遲疑了一下,松開勺子将手臂從他的手中抽回,鄭重地看向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風途也正經起來,直起腰杆,雙手闆闆正正搭在大腿上,“我剛剛不該對你耍脾氣,你高高興興找我聊天,我卻不耐煩地把你氣走了。”
“原因呢?”
原因,風途說不出口,隻能咬着唇抿着嘴,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自己憑什麼說呢?就算明月真的喜歡劉柱,跟自己又有什麼關系?明明打定了主意這次不再強求,偏偏恬不知恥地一次次心生幻想,幹涉阻攔從中作梗,惹得誰都不開心。
他豐富的内心世界明月無從得知,隻是覺得他明明在認錯,偏偏要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實在讓人受不了。
她卸了口氣,重新拿起勺子,“不想說就吃飯吧。”
果然放了超多魚,好好的粥裡找粒米還得扒拉半天。
“今天怎麼捉了這麼多魚回來。”
“天氣再冷就不好捉了,趁現在要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