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火車，洛春桃就走進衛生間沖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冰冷的流水裹上深紅的液體，一下子鋪滿了盥洗池，觸目驚心。

洛春桃伸着手任由水流沖洗，沒有做其他動作。

剛剛那名哨兵破碎的手感似乎還殘留在掌心，像是蠕動的蟲子般撓得洛春桃心有餘悸。

“小桃向導。”

蘭恩來到她的身後，擋住了四周窺視的目光。

“嗯？”洛春桃擡頭看他，待到血迹都被沖洗得差不多了，才雙手合十仔仔細細清理起了流入指縫的血液。

蘭恩關切地望着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說到這個，洛春桃自己也覺得奇怪。

雖說她沒有精神體，但自從見了觀奢，自己的精神海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目前還沒有體驗過剛來末世時，因為疏導谷霄而帶來的疲憊感。

洛春桃搖頭，實話實說，“沒有不舒服，隻是剛才那名哨兵的樣子太觸目驚心了。”

說到這個，蘭恩抿嘴，垂下眼來，“剛剛……小桃向導會覺得我太冷漠了嗎？”

“什麼？”洛春桃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過了兩秒才意識到蘭恩是在說自己剛才見到那索的第一反應不是幫他，而是帶洛春桃離開的事。

洛春桃失笑，“說什麼呢，你們都是哨兵，也不能幫到他什麼。我不過是正好有點精力，才上去幫了他一把罷了。”

“而我也隻能全力把他的污染度淨化一部分。那位哨兵的傷那麼重，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也隻能靠他自己了。”

洛春桃關了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蘭恩聞言，嘴角勾起了一點不甚明顯的弧度，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洛春桃從他懷裡拿過自己的包，就要往外走去。

蘭恩側過身子，讓洛春桃走在自己前面。

這列火車的外部十分樸素，但内部卻是二十世紀初歐洲列車的構造，每兩排的柔軟沙發前後相對，中間放着一張小桌子，過道一面還有可以放下來休息的簾幕。

不得不說，如果這是一次真正的長途旅行，這樣的乘車環境是非常舒适的。

洛春桃有些驚訝。

“小桃向導，我們在那裡。”蘭恩向前方指了指。

這列車廂的人不多，至少洛春桃放眼望去去，隻看到了零星的幾個人，不足十位數。

她心頭一緊，有些擔心接下來的情況。

這列火車的殺人規則無人知曉，存亡顯然是個概率問題，一節車廂的人越少，攤到每個人頭上的風險就越大。

從某種意義上說，洛春桃剛才既是救下了隔壁車廂的那索，也是間接害了隔壁車廂的另一個“獵物”。

但洛春桃不會後悔，也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這裡不是自然界，無需将物競天擇奉為圭臬。比起任人宰割，或許必要時予以反抗才是人類真正的延續方式。

雖然這節車廂的人少，但洛春桃一路走來，還是引來了各異的目光。

因為火車上的哨兵占了大多數。

蘭恩上前幾步，讓她能夠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也擋住了一些會讓人感到冒犯的眼神。

洛春桃和蘭恩并肩而坐，前後都沒有其他人。

整個車廂靜得離奇，隻有火車運行的轟鳴聲。

洛春桃轉頭望向窗外，眼底除了一片綠蔭的殘影，也别無他物。

恍惚間，他們好像真的隻是在某個平靜的日子裡，坐火車出了趟遠門……

……

……

暮色将至，當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後，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洛春桃撐着自己的下巴打了個盹兒，醒來時，蘭恩溫和地笑着，給她送來了一盤點心。

“小桃向導，剛剛乘務員來推銷産品，我見這盤點心好看，就買來了，你嘗嘗好不好吃？”

洛春桃看着面前淡黃色的曲奇，明明焦脆可人，卻莫名提不起食欲。

她懶懶地擺了擺手，“謝謝你，蘭恩，我現在還不餓，你先吃吧！”

蘭恩有點失望，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隻是低了一瞬的頭，把點心放回了桌上，再擡眼時，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神态。

洛春桃揉了揉眉心，想讓自己盡快從朦胧睡意中清醒過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車廂四周，沒有發現什麼變化，連乘客也沒有增加。

“我睡了多久了？火車一直沒有停靠過其他站嗎？”

蘭恩回答道：“也沒有多久，火車十分鐘前才從另一個下城區啟程。”

洛春桃心裡的擔心又多了幾分，“竟然沒有人上車……”

蘭恩頓了一下，眨了眨眼，“……不。”

洛春桃看向他。

蘭恩道：“還是有人上車的，隻是剛才那幾個人起身，不知道去哪兒了。”

洛春桃松了口氣。

就在二人準備休息時，車廂交接處傳來一陣躁動。

洛春桃聞聲望去，看到了一群哨兵和一名低着頭被押着往前走的向導。

那名向導看起來身形單薄，蓬松的黑色短發因為她的動作擋住了大半張臉，隻隐約看得見一點她窄小的下巴和盡失血色的唇瓣。

向導的腳步有些虛浮，卻依然被人強制地推着往前走，絲毫不見所謂的“向導優先”準則。

所有人在見到這般場景的第一眼，無不震驚憤怒。

但當他們紛紛用精神力試探後，卻全都不約而同地撇過臉去，做出一副不願管閑事的模樣。

蘭恩也皺了皺眉。

他自然也看不慣那群哨兵如此粗魯對待脆弱向導的行為，但他也發現了，那名向導的精神海已經被破壞，永遠喪失了疏導哨兵的能力，嚴格意義上講，已經她不屬于“向導”的範疇了。

可是，向導殘存的精神力，卻能夠在精神海裡等候着被哨兵撷取。

直到精神海裡的所有精神力被耗費幹淨，才會完完全全淪為比普通人都還不如的廢人。

蘭恩緊張地望向洛春桃。

雖然和洛春桃相識不過幾天，但他已經有些摸清洛春桃的性子了。

無論是畸變哨兵，還是廢棄向導，隻要是人，洛春桃都不能忍受同類欺壓的情形出現。

然而，這一次的洛春桃，卻表現得有些不同尋常。

洛春桃對眼前的一幕自然是憤怒的。

但在憤怒之餘，蘭恩捕捉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