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一心求死……”玉珩的語氣很淡,仿佛此刻被團團圍住的人不是他一般,“我若是不送你們一程,倒是顯得我小氣。”
“你口氣不小……”站在最前面的獵戶話還沒說完,幼青隻看到冷光一閃,獵戶的聲音一頓,頭卻是慢慢從脖頸上滑了下來。
鮮血從碗口大的斷口上噴湧而出,獵戶的頭顱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滾了兩圈,停在了門口幾個男子的跟前。
無頭的屍首也往旁邊歪倒下去,血液汩汩的往外流,卻一滴都沒沾到玉珩的身上,就連劍上也是一點血色都無。
鋪天蓋地的血腥氣登時充斥了整個屋裡,幼青沒能忍住惡心,連忙起身找了個角落,嘔了幾下,将剛吃進去的兩口粗面團子都給吐了出來。
等幼青吐完,再站起身轉過頭,屋裡除了她和玉珩已經沒有第三個站着的人了。
幹的闆結的土地一時滲不下去這麼多血,不斷從堆疊在一起的幾具屍首上流出來的血已經快要漫到玉珩的鞋邊了。
簡直就同話本上描繪的人間煉獄别無二緻。
玉珩将劍收起,轉身朝幼青走過去。
幼青僵硬的看着玉珩走到她面前,在他朝她伸出手時,卻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兩年前張府被魔道殘黨屠戮,也是這樣漫天的血色。
但她卻忘了,玉珩當初從魔道殘黨手中救下她時,也是像魔道屠戮張府裡上下數十口人一樣,奪去魔道殘黨的性命。
幼青并不覺得玉珩不該殺人,一開始就是這些人包藏禍心要謀害他們。
若是玉珩不出手,死的就是他們;若是玉珩這時心慈手軟放過他們,下次他們換個地方繼續為禍時,被殺的人就不無辜麼。
她隻是覺得玉珩可怕。
就像兔子害怕狼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一樣,就算狼能披着兔子皮裝和善,但一旦露出獠牙沾上血,兔子骨子裡的畏懼就會被喚醒。
但玉珩再可怕,她也隻能待在玉珩身邊。
幼青安慰自己在這亂世中,她待在玉珩身邊,肯定比她孤身一人安全得多,其他人就是想求得玉珩的庇護都求不到。
正想着,玉珩已經走到了她跟前。
“吓到了?”
幼青搖頭,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緊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玉珩握住了她的手,幼青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是冰涼的。
“先出去吧。”
玉珩帶着幼青從還溫熱的屍首身上踩過去。
地上到處都是粘稠的血液,玉珩不想弄濕了自己的鞋履,踩在堆疊在一起的屍首上時,就像是踩在鋪在雨後濕滑的路面上的稻草上一樣。
幼青被玉珩拉着踩上去,根本不敢低頭看,在心裡不斷默念着多有得罪。
鞋底下是又軟又硬的感覺,沒踩穩還會帶着它身上的衣物一起滑動,幼青走出門重新回到日頭底下,恍恍惚惚間都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玉珩依舊握着她的手,幼青低着頭,剛吐過,胃裡難受的痙攣,口中也都是酸苦的味道。
“怕嗎?”玉珩問她。
幼青還是搖頭,聲音幹澀的說:“不怕。”
“擡起頭來看着我。”玉珩的語氣很平和,平和到不像是剛輕描淡寫的奪去了數條人命的人,反而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幼青,你怕我嗎?”玉珩又問。
幼青擡起頭,避無可避的對上玉珩的視線。
頭頂的太陽亮的幾乎刺目,玉珩的眼底卻沉的同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
幼青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戰,她這一刻看着玉珩,竟像是看到了鬼怪話本中索人命的豔鬼一般。
但幼青還是搖頭,“我不怕公子……我隻是被吓到了。”
玉珩打量着幼青的神色,片刻,他擡起手。
幼青強忍着往後躲的本能,看着玉珩用指腹輕輕擦掉了她唇邊沾的一點粗面碎末。
“不怕就好。”玉珩說,“這世上誰都能怕我,唯獨你不應該怕我。”
幼青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