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逾明想起了大理寺拷問犯人的手段,比之刑部有過之而無不及。連睡眠都被剝奪,更何況其他,這謝小娘子容色姝麗,折在這位姜大人手上當真是可惜了!
半炷香後,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各位大清早的好啊!”
謝永貞一睜眼就是兩位穿着青色官服的大老爺正盯着她瞧,一老一少,一後一前地站位,後頭長廊裡還站着一排低頭的衙役和獄卒。
唉她這是惹的什麼事兒?至于被這麼多人圍着看她起床?
隻見離她最近的那位,青色官服上繡的是鹭鸶,謝永貞記得臨安沒有這麼年輕的大官吧?隻可能是上面來的。如果是上面來的,那便不會是小事兒。
再仔細一看,這男人白白淨淨長得還不錯,在這獄中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與這環境格格不入,好似他隻應該站在高台,清風徐來,澧蘭沅芷。
“說,為何要在城中行騙?”姜鳴謙不跟她寒暄,直接單刀直入。
這個女子牽扯到了關鍵人證,他必須調查清楚 。
謝永貞起身,站到離姜鳴謙大概隻有一尺的距離,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表情,蹙眉道:“大人冤枉,我一個小女子不過是在城中賣藝為生,談何騙人?”
蔔卦也是賣藝嘛,她這話并不算忽悠人。
離得這般近,姜鳴謙能聞到少女身上飄來的香味兒,在這濁氣腌臜的獄中如一朵聖潔的蓮花暗自開放。
他曾有過一瞬間的晃神,但聽到謝永貞的話後,又覺得眼前這人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女子有着姣好的皮相,說話聲音帶着吳語的軟糯,倒生得一副迷惑人的好本領。
姜鳴謙對站在他一旁的知縣使了個眼色兒,曹逾明立馬心領神會,拿出那封謝永貞寫給徐敏研的書信 ,雙手奉上道:“姜大人,昨日縣衙收到徐秀才的舉報,有此書信為證。”
謝永貞對那封被他們稱之為物證的書信并不在意,倒是“姜”這個姓氏令她突然想到那個坊間傳聞,直問道:“你是至元十年的新科狀元,大理寺丞姜鳴謙?”
“正是在下。”
兩人眼對眼,謝永貞都快氣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能牽扯進大理寺的案子?”
姜鳴謙既然出現在這裡,那這定然不是一件簡單的案子。
“你還沒回答本官,為何騙人?”姜鳴謙負手而立,言語逼問。
謝永貞退後一步,“大人,我沒有騙人。那個人如果不聽我的話,他一定會死的。”
她不過是寫了書信勸徐秀才離開臨安避禍,怎的扯進大理寺的案子?那徐敏研是什麼重要的人嗎?能讓順天府派人來調查,這臨安怕是要出石破天驚的大案了。
正巧一個衙役來報,“大人,證人死了。”
姜鳴謙臉色一沉,徐敏研死了,那麼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就此斷了。就隻剩眼前這個小騙子不知能知道些什麼?
這話謝永貞也聽見了,歎氣道:“唉,還是沒聽我的話。”
姜鳴謙漆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怎麼就一定覺得他會死呢?”
謝永貞偏過頭,“大人說笑了。世間萬物,誰能無死?不過方生方死,方死方生①。”
諸如蜉蝣朝生暮死,而人号稱萬物靈長,也不過區區幾十載春秋。凡人總想把生死之事掌控在手中,殊不知天命不可違。
“講重點。”姜鳴謙不是來辯論的,他是來查案的。
謝永貞概括着說:“徐秀才我之前見過一面,受他家夫人之托替他化劫。那徐秀才迂腐得很,不信我這一行。我才想出書信的法子,他愛信不信,我問心無愧便是了。”
姜鳴謙問:“你化劫之法就是勸徐敏研離開臨安?”
謝永貞瞅他一眼,“我觀他有殺身之禍,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在不知底細的情況下,離開臨安是我能為他想的最好辦法。”
“可他沒有離開臨安。”言外之意是他還是死了。
謝永貞無奈道:“大人,生死有命。我隻是個提意見的,不是替人做選擇的。”
若死劫真那麼好化,她可不成神仙了。
姜鳴謙目光銳利,咄咄逼人道:“可本官覺得,你很有嫌疑。”
謝永貞輕笑一聲,說出口的話帶着一股諷刺的味道,“大人想套話直說便是,不用如此。徐敏研之死斷然與我無關,我在這牢裡待着,難道還能隔空殺人?”
謝永貞表示,她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如果是用毒呢?”姜鳴謙并不會善罷甘休。
“大人的想法很好。隻是我身邊該搜查的昨日都搜過了,我是能憑空變出什麼嗎?”謝永貞攤了攤手,表示她啥也沒有。
“你小小年紀,怕是遭不住刑罰。”
謝永貞有些惱了,“大人年紀也不大,怎生的這一副黑心肝兒,想要屈打成招?”
“若你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你的那些琴呀劍呀還有那五百兩銀票,可全都充公了。”
“你敢?”這厮威逼利誘,好不要臉。
“姑娘已是階下之囚,怎還如此惦記身外之物?”終于拿捏住謝永貞三寸的姜鳴謙彎眉淺笑。
這厮居然還笑,謝永貞更氣了,眼睛瞪着他道:“我可以幫你們查案,但前提是我的東西都要安然無恙。”
“案子水落石出,東西自然物歸原主。”
“那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嗎?”謝永貞問道。
“可以,但你隻能跟在本官身邊。”姜鳴謙看着她的模樣,“扮作個衙役吧!”省得去迷惑别人!
“憑什麼?”
“就憑你現在還是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