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謝陛下厚愛。”姜鳴謙又施了一禮道:“臣本身沒有什麼所求,這一切都是臣的分内之事。若陛下真要賞賜,請陛下施恩于江南百姓,臣等必感激涕零。”
姜鳴謙知道,這是魏帝對他的考驗,而他的這個賞賜,亦不能拒絕。不能為自己求恩典,那便為了百姓做一件善事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也解了帝王的疑心病。
蕭衡回到禦座上,眼神中帶了一絲欣賞的意味兒,“姜愛卿,詳細說說。”
“陛下明鑒,江南之亂由已故二王之子蕭烈而起。叛軍所到之處,攻城略地,焚燒屠殺,奸淫擄掠,可謂無惡不作。江西北部,安徽南部如今滿目瘡痍,死傷百姓不計其數。”
“陛下,姜禦史所言具是屬實。還請陛下開國庫赈災于江南西道。臣代當地百姓謝過。”王仁明說話耿直,一心為民。話音剛落,跪地磕頭。
蕭衡道:“赈災自然是要赈的,可是朕該派何人前往呢?你們說說。”
受災最嚴重的這塊地方,恰好自古以來貪墨之輩頻出。派什麼人選去赈災,這很重要。否則,便宜了貪官,置朝廷威信于何地?
“臣願前往。”姜鳴謙拱手道。他明白,魏帝話至此處,意在他矣。
蕭衡最愛的就是姜鳴謙這聰明勁兒,“很好,那朕就賜你尚方寶劍,予你先斬後奏之權。”為他奔波勞碌者,不能有後顧之憂。
魏帝身邊侍奉的趙不逾把尚方寶劍端來,鄭重地遞給姜鳴謙。
“臣定不辱命。”姜鳴謙雙手接過尚方寶劍,高舉于頂,跪地謝恩。
“至于王愛卿,刑部尚書的位置還空着,就你了。”
刑部尚書之職,掌天下律令刑法,需用公正不阿之人。這位置自曾平死後,空懸一年。如今借平叛的功勞,把王仁明從地方調到京城,最為合适不過。
至于新任的贛州巡撫,他有更好的安排。
“臣謝主隆恩。”王仁明在地方待了許多年,沒想到不惑之年還能高升,能攜家眷落戶順天府,實在是幸事兒。
功臣賞完後,魏帝下旨,處死蕭烈,削其藩,除其宗。至于一起牽涉進叛亂的世子,郡王們,交由三司法會審,務必盡早解決。
…
都察院監新收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藩王蕭烈。與其他犯人不同的是,這位天潢貴胄住的是單間,關押他的牢籠更是精鐵制造。
“大人,您請。”司獄官親自給姜鳴謙打開了鐵門,當啷一聲,鐵鍊落地。
聽見聲響,蕭烈擡起頭來,多日未曾梳洗的他,已經看不出曾經也是馳騁沙場的少年郎。
“姜大人是來給本王送行的嗎?”蕭烈諷刺道。
姜鳴謙折了一下寬大的衣袖,入内道:“陛下已經下旨,削了你的王位,連同你的名字也在宗譜中除名。”
“他怎麼敢?我也是蕭家的子孫,他怎麼敢抹去我的存在!”蕭烈掙紮,鎖住他手腳的鎖鍊聲聲晃動。
姜鳴謙身後的内侍端着一壺酒走上前來,“姜禦史,該送他上路了。”
當今這位陛下看重天家顔面,雖除了蕭烈的名,卻不想把他推出去斬首示衆。蕭家立國已久,皇室宗親不計其數。國庫出錢養着他們,是本分。但是若肖想太多,便隻有消失了。
蕭烈朝那内侍呸了一口道:“姜大人面前,哪裡輪得到你這個閹狗說話!”
那内侍氣笑了,掐着蘭花指的手指着他道:“嘿,咱家還沒有見過死到臨頭還如此嚣張之人!”
“想要本王死,也得讓本王死個明白!”蕭烈眼神如狼般盯着姜鳴謙問道:“你告訴本王,為什麼會輸給你?”半年苦心籌謀,本以為穩操勝券,他究竟輸在了哪裡?
姜鳴謙開口道:“你輸給的不是我,輸給的是江南的百姓。”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說本王是輸給了江南的百姓?”蕭烈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他即使被廢,本王的自稱也是刻在骨子裡的驕傲。
發動這場戰争,天時地利盡在他掌中,蕭烈以為自己是諸葛孔明再世,算無遺策。可惜,遇到了姜鳴謙,這個百年僅出一人的天才。
“你建造兵工廠,擁兵自重,當地百姓早多有不滿。”若非民怨,王仁明也不會知道蕭烈的野心并非在于擴大王府的面積。表面上歌舞升平,暗地裡招兵買馬。
王仁明知道此事後,便上報了朝廷。不過,一開始魏帝沒信。那是因為蕭烈買通了魏帝身邊的大太監劉梓,劉梓伺候了魏帝生活幾十年,對他十分寵幸。
靠什麼東西買通陛下身邊得臉的大太監呢?自然是錢财和女人。而錢财和女人,取自何處?自是取之于民。
王仁明雖有贛州巡撫之職,名下卻無兵馬。作為一個光杆司令,待到姜鳴謙南下援軍,才得以殲滅叛軍。
“百姓那些愚昧之徒,有何不滿的?”作為天潢貴胄,淩駕于萬民之上的蕭烈,并不懂得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①的道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如水,順之,可得天下,逆之,則自取滅亡。
“若論百姓愚昧,是誰使之愚昧?是誰削弱了百姓的爪牙,讓他們受到欺負還不敢反抗?是誰整日論述儒家文化,控制他們的思想行為?是誰讓他們整日困于勞作和家庭,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做其他?是誰讓他們在溫飽線上掙紮,沒有多餘的錢财購買生産資料?”
這個汲取民脂民膏的既得利益者,竟然嫌棄百姓愚昧!若不是百姓愚昧,他那偌大王府的亭台樓閣,酒池肉林從何而來?嬌妻美妾環抱,又有多少底層百姓娶不到妻子?
蕭烈自恃才高,卻愚昧至此。落到今日這幅田地,亦是咎由自取。
“姜大人,你是官。你居然替百姓說話?”百姓的死活和他們有什麼關系?作為統治階層,蕭烈如今覺得姜鳴謙這個人很奇怪。
姜鳴謙正色道:“我首先是一個百姓,然後才是官。”
沒有黎民百姓,何來大魏之天下?
蕭烈被姜鳴謙說這句話的氣勢給鎮住了,坦然拿過毒酒執瓶而飲後道:“我輸給你,死得不冤。”
在這最後的時間裡,蕭烈還是不敢承認,他輸給的是百姓。
“隻求姜大人,保住本王的妻兒。”臨了之際,倒在地上的蕭烈發出彌留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