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牛奶被葛歡倒進杯子,兩個小少年面前各一杯牛奶,兩個大人面前各一杯紅酒,座位安排得用心,繞着圓桌向左轉,分别是丁知樂、楊文帆、周有才、葛歡。
葛歡給丁知樂夾鴨鎖骨,語氣溫柔:“來,樂樂,吃鴨鎖骨。”
周有才欲言又止,夾起炸雞腿往楊文帆碗裡放,語氣拿捏得精準,不遠不近:“剛才怎麼都不願意吃,現在得賞給叔面子了吧?”
楊文帆額頭的碎發好久沒剪,低頭時看不見他的表情,周有才見他點了點頭,心中隔着的那層算是落了地。
下一秒,紅腫雙眼的丁知樂炸開了鍋,先是用筷子甩掉鴨鎖骨,後是奪過楊文帆面前的牛奶杯,猛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潑了周有才滿臉。
周有才黝黑的面孔被牛奶掩蓋,鼻孔吸了大口,呼吸都不順暢,噴嚏一聲接着一聲。
“什麼樂樂,做人家後媽也不打聽清楚,根本就不是樂樂。”丁知樂氣極,“我隻有丁念念這個小名,念念,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
丁知樂越說越兇,氣勢能hold住一頭牛。
葛歡給周有才擦臉,悶頭清理現場,掃帚掃過,圓桌下面盡是泛黃污垢,鴨鎖骨斑點黑黑,陳油浸着中央地帶,稍微彎腰就能聞到刺鼻氣味,葛歡強忍嘔吐欲望,瘋狂做心理暗示。
楊文帆接過葛歡手中的拖把,指節握準一側,生澀地戳起油污,葛歡退開,洗漱完的周有才陰沉着臉,站起身的丁知樂還在指責父親。
“你憑什麼結婚,我媽都沒結婚,你憑什麼結婚?”丁知樂用腳踹飯桌,木制老家具發出哀怨。
周有才向前一步,掄起的拳頭要變作巴掌散開,葛歡小跑過去半抱住他,成年男人的氣力釀成風,吹在丁知樂臉上猶如刀割。
隻有一步之遙,丁知樂就要挨下那巴掌,臉蛋會變成紅的,心會變成爛的,有了新妻子新家庭丁知樂就是外來戶了,她親爹周有才不會再愛她了。
“你說我為什麼要結婚,我和你媽離婚五年了。”周有才無法控制情緒,“你十三歲了,馬上要上初中了,就不能懂一點事兒……”
丁知樂瘋狂大叫,淚水傾盆,瘦小的身子東倒西晃:“我沒有家了,我沒有爸爸了。”
衛生間裡,楊文帆在洗拖把,丁知樂撕破喉嚨的喊叫穿入他耳中,外遊的神思沖回來,他無奈地撇了撇嘴。
真沒有爹的人是他。
楊文帆行李不多,隻有兩個背包,一個背包裝換洗衣物和日用品,另一個背包是奶奶硬塞給他的,出門前老太太拉着他手叮囑:“我這個惡病纏身的老婆娘養不了你,跟着你後媽你還能有條活路。”
嗯,葛歡不是他親媽,是後媽。
周有才接他們娘倆來家裡,葛歡坐副駕駛,有一句每一句詢問丁知樂的喜好,越說越興奮,兩人忘了後座的他。路程遙遠,楊文帆難免無聊,拉開背包看了看物品。
兩袋火腿腸,五袋老面包,若幹瓶純牛奶,還有塑料袋裝着的五個雞蛋。
老太太把楊文帆爺爺常看的幾本書放在上面壓着,雞蛋殼不堪重負,有幾個已經碎了大半。
大戰後的客廳一片死寂,周有才喝啤酒像喝水一樣一杯接着一杯灌,葛歡穿着圍裙這裡擦擦那裡掃掃,丁知樂倒在沙發小貓般嗚咽。
楊文帆剝開雞蛋的殼,一隻放在丁知樂左眼,一隻放在右眼,微涼的手指無意擦過她眼角,丁知樂緩緩張開眼睛。
“你在做什麼,你滾開……”
熟雞蛋在眼角轉開,磨眼皮的紅腫部分得到緩解,通電般地舒暢。
楊文帆打掉她撲騰的雙手,有規律地旋轉雞蛋:“别動,就問你舒不舒服?”
丁知樂閉上眼睛,嘴巴翹老高:“馬屁精,别以為施展小恩小惠就可以在我家待下去,你和你那媽遲早得滾。”
許是喉嚨沙啞,丁知樂聲音越來越小。
楊文帆轉雞蛋的手停下,雞蛋被放到丁知樂左右手手心,他搖搖頭:“知道規律了吧,自己來,我可不想聽到我們欺負你的壞名聲。”
“你……”
楊文帆張牙舞爪做鬼臉:“雙眼皮沒了,眼睛小一圈,真……”
丁知樂大吼:“閉嘴!”
楊文帆直起腰來,轉過身去,葛歡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對視兩秒,她笑了,口型仿佛在說:“有做哥哥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