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
丁知樂把自己鎖在房間,早上周有才軟了性子請她吃飯,這層台階她硬是不下。葛歡挪了把椅子,一個水煮蛋一碗米粥一個棗花饅頭放在門口,敲門後沒說别的,隻告訴丁知樂餓了去門口取東西。
周有才是機械廠的會計,領導昨天打電話讓他加班,原本計劃好的周末遊泡了湯,葛歡隻好叫上楊文帆倆人在周邊逛逛。
七月份的雲江持續高溫,早七點溫度就有三十二度,葛歡穿紅色收腰長裙,楊文帆從房間出來還是昨天那件藍色短襯,葛歡發懵:“你有兩件襯衫?”
楊文帆扯扯短袖口,眉毛往上翹:“昨天那件。”
葛歡數落的話都想好了,壓到嘴邊蓦然想起原因,無奈地拍了拍楊文帆肩頭:“其他衣服小了是吧?”
十三四歲正是蹿個子的年紀,楊文帆爸爸楊暨明有一米八,楊文帆腿長飯量大想來長不矮。葛歡伸出胳膊比劃他去年的身高,大約到她胸部,今年身高越過了肩頭,看來每次換季都要買新衣。
“阿姨,記賬本上。”葛歡手還沒伸回去,楊文帆眉眼帶笑地打破了沉默。
葛歡回過神,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他:“為了我的面子,也不能讓你寒酸。”
下了樓,室外熱氣騰騰,太陽蒸着人皮膚,蟬藏在樹中不分東南西北的嘶鳴,葛歡心裡打鼓,試探地問楊文帆:“你覺得念念怎麼樣?”
念念,念念不忘。
商超離小區一公裡,葛歡還沒考駕照,不願意走着去,推開小電驢,讓楊文帆坐後座,楊文帆沒有同齡孩子的扭捏,跨起長腿坐了上去。
小電驢撐起一陣熱風,楊文帆不走心地評價:“是個女孩。”
葛歡樂了,笑出聲來:“你要不要這麼官方?”
一排柳樹飛馳而過,楊文帆胡亂觀察四周:“寄人籬下要有覺悟,我嘴笨隻能這樣形容。”
雲江分為老城區和新城區,楊暨明和葛歡結婚的房子在新城區,新老城區間有十多公裡,楊文帆對附近并不熟悉。
路口紅燈,小電驢跟着直行的汽車停下,葛歡想起别的:“開了學,你和念念一起上學,你的學籍已經挪到了育英。”
育英中學是雲江最好的中學,分為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部招生看中考成績,初中部則看地區屬性。
葛歡原是新城區江新中學的在編教師,和周有才領證後,葛歡同在老城區教書的朋友換了換。
育英距離老周小區兩公裡,楊文帆和丁知樂走讀,葛歡和周有才商量好了,給楊文帆買輛山地車給丁知樂買輛小電驢。
楊文帆在後座沒回答,葛歡疑惑地“嗯”了聲,随即聽到一句哀歎:“阿姨,你待我太好了,賬本根本記不完。”
按照經驗來說,男孩普遍比女孩晚熟,青春期的男孩大多中二又叛逆,這半年下來,楊文帆身上的小孩氣完全消失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成長隻在一瞬間,葛歡深有體會。
葛歡給楊文帆挑了兩身衣服,号碼盡量往上買的,買鞋的時候,楊文帆自覺要大一碼的鞋,她皺皺眉攔下了他。
服務員彎腰選号碼,葛歡壓低音量同楊文帆耳語:“你要跑步,不跟腳的鞋沒法穿。”
楊文帆點點頭,露出了然的笑。
超市負一層賣食物,葛歡要去菜區選購,跟屁蟲楊文帆随即要邁步子,遭到無情擺手:“你去買零食,之前怎麼花就怎麼花,日子有後頭的。對了,你周叔說念念愛吃糖,你們小孩懂彼此,你看着多買點。”
楊文帆爺爺奶奶愛吃甜食,家裡糕點不斷,平日喝粥都會放兩勺糖,很小的時候,他嘴裡就長了好幾顆蛀牙。
楊暨明和葛歡結婚後發現他愛吃甜的,每次回家總要帶上一條棒棒糖,在親人們的悉心栽培下,楊文帆的蛀牙越來越可怕。
不懂丁知樂那丫頭喜歡什麼,楊文帆又不想得罪她,零食區每件零食他都做了細緻分析,不要太鹹的不要太膩的不要太辣的,平平無奇也不可以,塑料袋撕了五分鐘,一件也放不進去。
白色櫃台上的幹脆面吸引了他注意力,不同的動漫小人印在包裝袋,粉的、綠的、藍的、青的分别拿一袋,憑着記憶,又給自己加了袋巴西烤肉味。
葛歡說丁知樂愛吃糖,楊文帆投其所好,拿了旺仔牛奶糖、大白兔牛奶糖、棒棒糖、小樣、酸妞、陳皮糖和牛軋糖,望着滿滿一袋子糖果,付錢的葛歡頓了頓。
“你這孩子真實誠。”楊文帆得到一個肯定的大拇指。
天氣熱,葛歡不想下廚,路邊遇到賣涼皮的,買了幾塊錢涼皮,楊文帆被隔壁攤的雞叉骨香得頻頻擡頭,猶豫半晌開了口:“我想吃雞叉骨。”
葛歡遞過棕色鈔票:“買。”
十五元一斤,買一斤送一斤,買下甘梅味的兩斤。
維修空調的工人沒來,家裡全憑小風扇,丁知樂早早被熱醒,脊背上全是黏糊糊的汗,撕下的雜志封面疊成扇子形狀,有一搭沒一搭扇着額頭。
丁凱莉的電話打不通,丁知樂十點鐘收到短信,裡面寫着震她心魄的話,“媽咪去春海進貨,後天回”。
“天氣那麼熱,誰逛街買衣服,進什麼貨進貨呀。”丁知樂癱倒床上,欲哭無淚。
老周的四居室寬敞,丁知樂住主卧外最大的一間,主卧旁邊的那間是雜貨間,想必那個叫“楊文帆”的小子搶了客房。
客房在丁知樂隔壁的隔壁,中間隔着衛生間,是四件屋子裡最小的一間。
丁知樂推門洗漱時看到了闆凳上的飯,時間放得久米粥結了層膜,棕色的饅頭有紅棗的香甜,拿起雞蛋時忍不住朝臉頰滾了滾,消腫的功效是有的,眼皮上的包比她爹她媽離婚時哭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