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丁知樂買了兩個蛋撻三個泡芙一個蛋糕盒子,店裡基本沒人,她靠窗坐,藍牙耳機放舒緩的英文單曲,浏覽小說的空檔絲滑地将小甜品遞進嘴裡。
時間消磨得飛快,兩個半小時過去了,丁知樂站起來舒活筋骨,窗外沒有風,天空中烏雲還在聚攏,天氣預報說小雪轉雨夾雪,看這雲彩的架勢下大雪都有可能。
幾乎是依據本能,丁知樂打開微信聊天框,字打到一半,又洩氣般地全部删除。楊文帆最體諒别人,和别人在一起,永遠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後面,能拖到這樣晚定然有别的情況,丁知樂不願意他放棄這麼多,何況陪他來還是自己強求的。
甜品店和麻辣燙店緊挨着,丁知樂出了甜品店就進麻辣燙店,好巧不巧,老闆娘剛給孩子烤出一鍋紅薯,紅薯香得人直流口水,雖是非賣品,但丁知樂眼神懇切,老闆娘忍痛割愛賣出兩根。怕楊文帆回來得晚紅薯變涼,丁知樂特意用圍巾緊緊包住。
麻辣燙按斤稱,死貴就算了,味道一點都比不上育英小吃街的飄飄香,麻醬給得太少不夠香,糖放得太多有點甜,丁知樂挑起一大坨玉米面又灰溜溜放下。
面吃過一半,系着白圍巾的少年來到窗外,丁知樂擡起頭時,雪花正飄在他藍色羽絨服上,他喜歡深藍色,丁知樂認為天藍色好看,他聽她的意見買了天藍色。
李良月讓丁知樂形容身邊的人,她成語量匮乏,隻好用具體的事物形容。
李良月像辣椒,色彩豔麗,直率爽朗,周圍人遇見她就會“啞”(她聲音大,對比之下,别人聲音小)。
黎一誠像風,一陣兒往這去,一陣往那兒飄,一般情況下抓不住任何人,但總想唬住人。
黎一諾……算了,不說人壞話,不熟。
楊文帆像水,滋潤萬物悄無聲息,容人慰人度量似海,海,丁知樂眼裡的楊文帆不是灰色的,是最幹淨的藍。
丁知樂沒動靜,眼睛在他衣服上,在他頭發上瞟,楊文帆被看得心裡亂哄哄,敲玻璃提醒。
“馬上來。”室内外溫差巨大,面湯的熱氣撲到窗戶上,有厚厚的水霧生成,丁知樂寫下這三字。
丁知樂套上羽絨服,抱起圍巾就往門外跑,楊文帆提醒她一句沒反應,隻好将聲音不斷放大:“慢點,把圍巾系上,圍巾怎麼裹得像包孩子?”
三層台階下,楊文帆等着丁知樂,還沒邁下台階,紅圍巾就被三下五除二拆開,微微冒熱氣的烤紅薯被遞到楊文帆手裡,燙得他心下一顫。
“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丁知樂揭開自己那根烤紅薯,嬉皮笑臉地勸楊文帆。
楊文帆提醒她嘴角有油漬,聲音愈發溫柔:“你想吃就吃,不用等着我一起。”
丁知樂笑:“那可不行,你吃的時候我肯定饞,我很講武德的,絕對不能搶你的。”
楊文帆點頭,雪花正好落在他鼻尖,涼涼的。西區雪下得不大,東區那邊不知道怎麼樣,公交車馬上到站,出小區得八百米,兩人肯定趕不上,等車時間太長,最好的辦法是打車回去。老小區地方偏,多是老年人在住,附近不知有沒有出租車。
丁知樂不知楊文帆在想什麼,隻見他嘴唇抿成一條線,腳步跺來跺去。
“你如果想多待會兒,我可以等的……”丁知樂立馬意識到話裡的漏洞,“不不不,你如果想在這兒住幾天也可以的,我給你打掩護,後媽那關由我擋着,我爸那邊無所謂,至于我……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丁知樂還在找補,急得手舞足蹈,楊文帆順順她的兔耳朵帽子:“你在說什麼,我還想看你明天考試的成績單呢,你不會害怕了吧,你不會想逃避吧?”
丁知樂心裡靜了:“楊文帆,你奶奶還好嗎?”
雪花落在楊文帆肩頭,印下濕漉漉的标記,灰蒙蒙的天空像一頭饑餓的野獸,吞下一處又一處光亮,而消失的大風悄悄覺醒,風中盡是枯木的檀香。
楊文帆扯着丁知樂袖子,大步大步地帶着她往前沖,冬天少見鴿子,小區裡家養的鴿子拼命地往回沖,嚴寒之下越飛越慢。
楊文帆奶奶一點都不好,換句話說,沒有好的可能。
丁知樂想盡了話勸楊文帆,可到嘴邊,隻有幹巴巴的:“沒事,會好的,一定會沒事的。”
兩人在公交站台等了十多分鐘,道路旁的标語被盯出花來,出租車一輛都沒看到,丁知樂縮着腦袋,小口小口地啃着楊文帆掰開的半塊烤紅薯。
天寒地凍,刮風又下雪的,站台座位一分為二,兩人一左一右等着。網絡上有幾家打車平台,可雲江太小,雲江人過得太按部就班,注冊後根本沒有司機應答。
四十分鐘後,公交車司機停下車,忍不住關心那快凍僵的少年少女:“那麼冷,你們跑這兒幹嘛?”
丁知樂雙腳發涼,像墊了塊冰塊在鞋底,長時間久坐,猛站起險些摔倒,幸好楊文帆撐住了她。兩人一前一後,丁知樂在前,哆哆嗦嗦地扶着門把手上車,楊文帆在後,雙臂護着她後背。
楊文帆遞過耳機,丁知樂恍然地帶上,聽歌太久,她的藍牙不知何時熄了音。
熟悉的電吉他聲透過耳機傳出,丁知樂靠在椅背上,安然進入夢鄉,緊挨着她的楊文帆卻摘下藍牙,着目于寂寥的天地。
雪下得不算大,可積少成多,總會形成“地衣”,柏油路上的薄雪被車輪胎帶去一部分,留下的那部分勉強算得上潔淨。下雪天其實沒有化雪天冷,但人潛意識裡會覺得下雪更冷,視線裡環衛工人的衣領緊了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