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多情總使人憔悴。

為志願這個苦果傷心的同時，丁知樂也在想關于楊文帆的諸多事。他們雖一起長大，雖在同一屋檐，時至今日，丁知樂仍不了解真正的楊文帆。忘記是誰說的了，愛要愛具體的人，她不敢愛他，但她想要了解。

聰明的楊文帆，堅強的楊文帆，冷靜的楊文帆，情緒穩定的楊文帆，皮囊是楊文帆最膚淺的優點。人都是血肉之軀，會喜會悲，那楊文帆會為什麼苦惱呢？丁知樂想不出，這個談到父親奶奶淡定如白水，對抛棄自己的母親毫無探索欲望的人，究竟有什麼弱點？

楊文帆完美得像古希臘雕塑，像丁知樂一樣喜歡他的人有很多很多，但和她們比，頂了妹妹名頭的丁知樂并不比她們了解他。

喜歡會使多巴胺分泌，這個甜丁知樂隻能嘗一半，别人可以光明正大，她不可以，她的喜歡要藏到殼子裡，任何風吹草動，任何言語她都承不住。過往的十八年，丁知樂勇敢，肆意快活，喜歡誰讨厭誰都挂臉上挂嘴裡，這一切在喜歡楊文帆後結束了。

别人都可以喜歡楊文帆，而丁知樂不可以。

丁知樂和楊文帆什麼關系？丁知樂和楊文帆是無血緣，但在同一屋檐下長大的妹妹，他們比親兄妹感情還好。

周六的時候，丁知樂和周照去看了林秒，林秒媽媽把她放在實踐樂園的小樹林裡，和許多沒有名字的人做鄰居。他們家有未出嫁的女孩不能進墓地的傳統，姥姥姥爺暫時接受不了孫女離開，大概林秒媽媽心中的結也未解開，小土堆前異常蕭條。

丁知樂買了零食和水果，周照買了鮮花，一瓶橘子汽水分成三杯，丁知樂和周照幹杯，剩下的那杯留給林秒。天空蔚藍，沒有一朵流雲浮動，陽光照在白色小花邊，時間踏着大步走，距六月三十一号已過四十三天，往昔比未來還遙遠。

話多的丁知樂和同樣話唠的周照竟無言相對，愣了半晌，丁知樂咳嗽，周照撓頭：“今天天氣很好，我們來看你了，以後隻要有空，我們會經常來的。”

丁知樂醞釀許久，近況沒有什麼可提，可提的話題到林秒這兒又是雷區：“嗯，天氣很好，如果有機會的話，下一次按自己的想法活吧。”

周照驚訝，丁知樂拍她手：“林秒你不在，周照可就取代你位置了？你肯定想争辯，想的話，一定到夢裡吵我，我保證奉陪到底。”

周照也開起玩笑：“哎林秒，丁知樂學會喝酒了，不過一杯就醉，醉了後十分不老實，上房揭瓦還亂打電話，你不知道……”

丁知樂臉瞬間變紅，周照見她表情奇怪，話說一半就刹車了。遠方小河邊飛來隻鳥，藍色尾巴，叫聲凄婉嘹亮，兩人擡頭仰望，小鳥徑直落在土堆旁的柳樹上。

正是午飯時間，兩人意見不統一，剪子包袱錘決勝負，三局兩勝制下，周照拿到決定權。周照想去新開的西餐店，丁知樂的麻辣燙隻好延後，正可謂赢家歡喜，輸家憂慮。

“牛排要全熟的，謝謝。”

周照：“你怎麼就吃不膩香飄飄麻辣燙呢？”

高中三年，周照在育英早吃膩“香飄飄”了，而丁知樂在育英六年，“香飄飄”每周必吃，少數得好幾千頓，老闆娘和老闆都能準确叫出她名字的情況下，這丫頭對麻辣燙還不膩。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你這種喜新厭舊的人是不會懂的？”

前方十字路口是新商業街，新商業街圍着星辰大廈而建，年初大廈有三十多家門店開業，今年六月門店數成倍增長，丁知樂和周照已不清楚門店具體數量。高考前無心逛街，高考後天氣炎熱，活動區域隻限于文興街周圍，周照要去的牛排店會經過星辰大廈，兩人一拍即合，先逛後吃。

“剛才說什麼來着？”周照的語言系統和紅燈一并停頓了。

丁知樂無語：“我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周照視力5.2，丁知樂近視百度以内、散光略微嚴重，周照隐約看到的景物，丁知樂看不到，當周照兩眼發光用好奇眼神試探時，丁知樂不明所以。

“你的最長情告白好像在前面……”

丁知樂并沒有第一反應，她大腦呆愣，一時想不起來在高中和誰有過绯聞，停頓的幾秒内，心跳飛快加速，到嘴邊的名字硬生生咽下。

周照不是李良月，她不知道的。

“你幹嘛用你水靈靈的眼睛看我，你不知道在哪個方位嗎？”周照忘記人與人的視力有分别。

丁知樂心髒提到嗓子眼，手機攝像頭瞄準東西南北方向，周照見她茫然無措的樣子，動手幫她手機調到偏南方向，穿着藍色短袖的男生在和旁邊的粉衣女孩聊天，男生用手比劃，女生左右手交叉，試圖理解男生的話。

街邊的樹木偏矮，男生的影子與樹影重疊，像鉛筆勾勒出的素描畫，夏風悶熱，女孩額前劉海往上翹，男生提醒女孩整理頭發。她笑着感謝，他微笑回應。

丁知樂的攝像頭在他笑容綻放的那刻移開了，明明是正常舉動，明明沒有任何逾矩的地方，心髒就是發痛，心情就是發悶，就是想發洩，想撕破笑臉。

丁知樂坐在路邊座椅，低頭不語，活脫脫是個被人丢棄的小孩，周照拍她腿問她怎麼了，丁知樂依舊不言語，胃裡酸意上湧，壓着五髒六腑都痛。

“我開玩笑，我錯了哈。”周照觀察丁知樂表情。

丁知樂的眼淚滴滴答答，周照撕紙巾的動作一個接一個，歉不好道，紙巾被淚水打穿，帆布鞋有污泥點點，擦過眼淚的紙巾又被丁知樂擦了鞋：“周照，我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