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所以……“沒死?”
【無法回答。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那裡是亞洲,而且是不同的世界。】
看出來?她怎麼看?雖然也想譏諷,但浮舟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眼睛這件事情對我影響很大,我不想做盲人。”
宿傩總是笑她蠢,而且生活根本也不方便。無論是做活,燒飯,還是讀書長見識,總歸離不開目視。
【這也不行。你要是沒有殘缺,就和真正活着沒什麼兩樣。】
浮舟也要氣笑了,所以這是故意給她設置的,讓她不順利的障礙。
半夜裡,她從榻上坐了起來,一個人在房間裡生悶氣。被子外面很冷,密密麻麻的蟲鳴惹她煩。她又翻來覆去惱怒了一會才睡着。
這次沒有做夢。
再醒來後,蟲鳴沒了,她聽見了裡梅在院子裡搗衣激起的敲打和水花聲。
這說明早餐時間已過,至少宿傩已經吃過了,她睡過了頭。
浮舟趕快收拾起身。
到庭院裡時,她先給裡梅問了好:“大人日安。”
裡梅沒提早餐的事情,浮舟就知道這是錯過了,沒有了,也不說。她找到放着洗滌過的衣服的盆,自覺地蹲下,開始把它們挨個在盆外擰幹。
午餐他多給了她一點。
下午,他們就出發了。
浮舟說:“這還是我第一次出去。”言語裡對外面的世界還有期待。
她問:“宿傩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往東,去平安京。”
“那應該很繁華吧?”
“人多一點,咒術師多一點,别的也沒什麼兩樣。”
浮舟心中懷疑,但還是深信不疑地點頭,直到被戳穿--“表情太蠢了。”她扭過臉去不讓旁邊的人看她。
外頭的情況和城鎮完全不同,路面崎岖不必說,碎石怪木還有蚊蟲侵擾更是防不住。
浮舟面對行進不慢的宿傩裡梅不敢多說一句話,尤其裡梅在用餐時還責備她:“因為你拖慢進程,我們今晚隻能睡在野外了。”
露宿荒郊是一個新的概念,但其中艱辛能夠想見。浮舟腳底已經起了泡,又被絆了很多次,在這個一點也不輕松的環境中,唯恐被抛下。
浮舟隻能膽小地問:“還有多久能到平安京呢?”
“你難道真對鎮外的一切不清不楚?”裡梅丢下這句話就把她手中水袋奪走。“我去打水。”
隊伍裡有個礙事的家夥,又拿她沒辦法,擺臉色是尋常。浮舟很能理解對方的不快。
用餐的地方地勢低平,又近水源,她覺得這裡行動便宜,于是也趕緊跟上。
浮舟不算要強,也不和厲害的人生氣,在這裡決定繼續獻上無用的忠誠。
或許因為她的殷勤,或許因為她的确也追上去了,裡梅幹活的時候不聲不響,沒再說浮舟不好。
浮舟從他手裡接過水袋和鍋爐清洗,裡梅還教了她拎着把手讓水流自然沖刷的省力方法。
回去的時候,她拎着鍋具和自己裝滿的水袋,跟在裡梅後頭。他突然回頭,聲音都變大了:“我才是宿傩大人身邊最得力的人。”
浮舟困惑歪頭,然後答:“當然,裡梅大人。大人說過你的冰霜十分有用,為人也擅長應對,堪為良友。”她知道裡梅想聽什麼了。
“大人這麼和你說過?”
“嗯。他說我也就身體能看看,别的地方不堪大用。”
“……你不必和我說這個。”裡梅的呼吸順暢了。
回去的路總比來時近,他還從浮舟手上拿過鍋具,還幫她治了磨損的腳,連帶糾正:“是宿傩大人--别用[他]。”
更晚點時候,宿傩帶回一隻熊。
落地的時候塵土飛到浮舟鼻尖,她打了個噴嚏。“熊不是很大麼?”
她不是在質疑宿傩的實力,下一句問:“吃不完怎麼辦?”
被宿傩一句“這也很愚笨”打發了。
心善的裡梅後來說:“我凍着,就一直能吃了。”
“然後呢?到城裡賣掉?”
“不--”好心人也是會鄙夷的,裡梅告訴浮舟:“扔了。”短短幾個事實也在嘲笑她貧瘠的思想。
巨獸的死亡很笨重,拆解時卻安靜。和浮舟在城裡聽見的響咚咚剁肉完全不同。她不問了,隻要有飯吃她就什麼也不說了,白白遭人笑。
宿傩拉着她要去一邊休息。“昨晚沒睡好吧?”他這麼問,“我聽見你醒來了。”
“嗯……宿傩大人也沒睡啊。”浮舟被抱在他懷裡,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隻有宿傩溫暖的身體算是熟悉。
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竟也有些放松,然後疲倦襲來。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趁現在還能和我聊聊。”
“确實有一個疑惑的地方。”浮舟想起來了。
“嗯,你說呢,趁我心情好,就回答你。”如今隻過了不足半月,宿傩的氣息竟然毫不危險,反而溫暖缱绻。
浮舟用袖子裹好自己的手臂,然後才往宿傩身上貼:“大人也會被蚊蟲叮咬,然後身上癢癢的嗎?”
“--啊,我後悔了。浮舟,你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宿傩反悔起來的時候也很磊落--就算剛才他分明說【就回答你】。浮舟沒能知道答案。
不過,在今晚,他強健的心跳蓋過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