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裡梅突如其來的指責弄得恍惚,她是誰,宿傩是誰,他也是她能推得動的嗎?
宿傩叫停了:“裡梅。”
浮舟也很想聽聽宿傩怎麼說,結果他接着開口:“你說的好。”
“是,大人!”
他們瘋了。雖然有此想法,她實際還是道了歉:低着頭朝宿傩的方向,喏喏應聲:“對不起,大人,我今晚睡地上。”
一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樣。
宿傩還是十分冷淡,直言:“看不出來你的誠意。”
哈,昨夜還說什麼雲間現月,現在卻欺負她吃不了飯還要挨奚落。人的善變莫過于此了。浮舟心中的情緒自然是難以言喻,周遭寂靜無聲,她隻好傷感地垂頭不動,宛若一課枝芽低垂的樹苗。
好在這次的冷遇沒延續到晚餐。後來浮舟吃飽了,也塞牙了。
夜裡,宿傩沒提,她就依照先前說的那樣向裡梅借來席子向地上一鋪,裹着杯子就倒。城鎮裡正經的小院至少還有木頭鋪設的地闆,然而村裡石頭上還有泥土味。。
散發寒意的石頭硬得硌人,幸虧在入睡後她不用遭這種罪。浮舟懷念兇宅旅館中鵝絨的被子和柔軟的床墊。
又一晚過去,浮舟再次醒來後,脖子酸痛,庭院裡裡梅在熬粥。宿傩還未起。
退一步說,如果讓裡梅與宿傩同宿,就算隻能睡地上,他可能也會受寵若驚吧。要是能和他換一下就好了,浮舟懷揣着雙赢的想法,和裡梅道了早:“大人日安。”
裡梅并不搭理。
她也不介意,隻問:“可以幫我盛一碗嗎?”
片刻後,勇敢社交的浮舟得到了一份熱乎乎的早餐,她站在牆邊對着院子外邊吃。粥裡應該是放了魚糜,鹹鮮濃郁。浮舟一邊吃一邊幻想,如果讓裡梅去捕魚,也許他會把海面凍起來,畢竟是強大的咒術師。
雖說咒術師們一般不做這個。
不一會兒,有人喊她:“瞎子。”聲音稚嫩,口音粗野,應該是這海邊的村裡人。
聲音不近,在院外,浮舟判斷出這點之後就不搭理了。
“喂,那個瞎子不會還聾吧?”
“可她旁邊的人雖然有四隻眼睛,但也沒長四個耳朵啊?”
“去你的,這沒關系,她也沒缺胳膊--”
如此,他們雖然年紀很輕,但素質也不高呢!
最後還是有孩子指出,剛才浮舟和裡梅說話了--“聾人聽不見,所以說不了話。她肯定能聽見!”
外面的孩子們對她喊:“你能把餅分給我們吃嗎?”
浮舟原先沒打算吃兩個的,聽了這句話,就粥将所有的餅都塞進了嘴裡。鼓着腮幫子嚼嚼嚼,不管不顧外面說她瘦瘦小小吃那麼多的抱怨。
這裡并不富裕,孩子無所事事,觊觎半塊被丢在地上的餅。充滿偏見,但為了錢也能讓幾個怪人住進來。她擦擦嘴,膚淺,這麼想着。
宿傩讨厭這樣聚集成群的人嗎?還是說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呢?
她回去還能再添一碗粥,浮舟行動上也是這麼做的。
“裡梅大人,很好喝,可以再來一碗嗎?”
這次他卻說話了,聲音還和記憶中一樣涼而無起伏:“我以為你會遞給他們吃。”
她說:“他們昨天吃過了。”
裡梅特意糾正:“那是宿傩大人給的。”
“然而是我的餅。”浮舟餓了半天--
他執着地再次重申:“不,那也是宿傩大人的。”
浮舟不和過激追随者理論,她身上的衣服,乃至她這條命,在裡梅看來也都是宿傩掌心玩具。
如今人為刀俎,現實迫在眉睫,隻有被她嚼爛的幹餅,隻有毫無吸引力的東西,吞到肚子裡,才真正屬于她。
她喝了粥,終于感覺身體暖了起來,同裡梅道謝後,回了房間。
此時宿傩已經醒了。
浮舟聽見他起身,對着床榻高低蹲下:“大人日安。”
對方語氣慵懶:“你今天還不錯。”
“……”她沉默不語。
他又說:“結果還是呆愣愣的不會講話,可别叫人懷疑你在故作清高。”
現在宿傩不經常批評浮舟蠢了,但這樣譏諷的話也沒少過。
兩面宿傩,明明已經是不費口舌就能取人性命的強者了,怎麼口頭刻薄人的功夫也絲毫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