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青背靠牆，陡然一愣。

澹楚蓦地話一停，他笑容綻放出一絲狠意。

剛剛隻顧着和他鬥嘴，耳邊寂靜得離譜卻沒注意。

澹楚簡略掃了一圈。

周側的攤販，面上還是焦慮，忙碌樣，可這隐隐約約，像是有一道屏障隔絕了他們和集市。

訴青觀察許久，道：“被人下界了。”

澹楚也想到了這點，唇角的弧度下去了，道：“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

“我生氣什麼？”

“我剛剛，出言怼你，是個生物都要氣個半死。”

訴青神色從容：“需要跟你這個不正常的人說嗎？”

“……”

澹楚被堵住了心口。

他将注意力放在四周上。

“上拜财神爺，祈求榮華富貴！”

“下拜月老廟，保佑婚姻圓滿！”

“……”

長長的高叫聲，混雜着不知何物的嘈雜聲，直直地入了澹楚的耳，震得他耳朵生疼。

訴青突然有了動作，手上似要拉住他。

可那聲音更快！

澹楚想出聲，卻莫名嗓子啞了。

驟然地落下，合着一道羌管，音調凄涼幽長，是一聲悲切的咒音：

“墜神——”

那聲音，真真切切地沖撞了澹楚的心。

他兀自地長籲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眸子，低垂着眼睫，瞥向高台下俯首的人群，他們以極其恭敬的姿勢，半垂着身子。

可頭顱卻擋住了眼底的神情，澹楚指尖随意一點，淡淡的雲霧遮掩着了光景。

他們是在……供奉麼？

澹楚尋望着訴青的身影，身側卻隻有浮動的若雲層樣的東西，虛帶着實，透着神秘的感覺。

底下的聲音又來了，真的像是在供奉神明。

“願上神能記我等香火。”

“聒噪。”他看向自己愈發透明的手，晃動着恍若虛影，卻似一瞬，手掌猛地拍向雲氣。

須臾之時，澹楚忽然想起自己靈力盡失。

他刎眼自己的右掌心，明顯是用了靈力，絲絲雲霧還淺顯在上方。

這裡也是幻境！

那團雲氣，不過幾刻的時候，輕微震動了一下，好似浮現出了一張嘴，嘟囔着夾雜着委屈音，“上神大人，”

澹楚低首卻不受控制，難得應了聲，偏過頭免得和這嘴距離太近，“青露，何事擾本君？”

他壓抑住了困惑，任由無名的力量驅使着自己。

那喚為“青露”的，聞音雲氣聚攏，疑若一張似嬌俏少女的面皮，眼尾下垂，死死地抿住唇。

那雙眼似不再看他，可瞳孔裡倒映的人像，無疑證實了她在看着自己。

澹楚立時明白了。

這分明就是個讓他扮演的幻境，讓往事重現，他當那幻境中人，替人演一出戲，演一場舞台劇，供那幕後人品味。

這神明供奉，興許也是多年以前的記憶。

可他現在就是個廢柴，訴青也不知在何處，知道了也隻能裝作不知渾身僵硬配合着，放任他人使用自己的身體。

隻見他也不心急，變化出一柄折扇，有意無意地在人兒頭頂上蹭蹭。

這異常可怖的動作，讓澹楚叫苦也沒用。

青露眨了眨眼，悶哼了一聲，随即憋不住了道：“大人，這一任的月老，仙逝了。”說罷，乜眼看向澹楚藏在袖子裡的另一隻手。

澹楚一念之間動指，滔天的畫面湧入自己靈識。

澹楚一征，思緒萦繞，指尖稍微地一動，也停息平靜。

這一任的月老，不過才三月，乃人間修士晉升為仙，賜得姻緣位。

可短短月餘，就仙逝了。

神需信仰，可近數年來，百姓們砸毀龍王廟，土地公，山神廟荒廢。在荒蕪的土地上，除了百姓的疾苦，再無供奉的寺廟。

澹楚想的出神。

神的地位，是古往今來都比皇室高的，人間帝王是“受命于天”“上天之子”，而他們這些上神、神官就是代表着天。

月老這神，也隻存于話本典籍裡，真正的天庭裡，有管姻緣的神，卻不是月老這類統稱。

胡言亂語。

澹楚愣愣地伸出手，看向幾乎看不清輪廓的手指，好似什麼東西在不斷的流逝。

滾燙的霧霾，一種極其詭異的溫度，籠罩着他。

心念一動，一根線閃過，澹楚發現自己的身體能由自己掌管了。

他慌忙看向神殿下。

亮光閃爍在黑夜中，一把把火把，呲呲的火花聲，半晌的長鐘聲敲響，青露下意識的臉色慘白，呆呆地轉過頭，剛準備詢問——

突然的銀字笙彈奏了起來，是布衣苦農的高呼聲：

“神沒有盡奉自己的職責，不該稱作神！”

“憑什麼我們遭受苦難，他們卻高高在上！”

澹楚雙眼一昏，動靜逐漸小了些，稍微動了動身子，卻如日薄虞淵，上下被鎖住了似的，隻出氣不見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