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胡思亂想要有個度”,但澹楚可就腦子裡胡思亂想到了天蒙蒙亮時,久到他都聽到了不遠山頭的雞叫聲,公雞長鳴。
訴青伸了伸手,撐着坐起身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隻能在半夜幹的習慣?”
澹楚說:“非也。”
訴青下了榻,披了件外衣,熟練執了壺茶對着澹楚的方向擡了擡,擔心他怕如上次那樣有所顧忌,想了想又添了句:“喝嗎?不是隔夜的,今早宗中的雜役現燒的。”
壺口剛對自己的茶盞倒了些許茶水,就被突兀遞過來的一隻手給搶奪過去。那手指骨分明,瞧着溫潤有禮書生手,力道卻是出奇地大。訴青手沒端穩,壺嘴在被奪的一刹那,滾燙的茶水還冒着熱氣,盡數潑在了那雙手背上。
訴青斂下眉眼,聽見對面長啧一聲,接着手忙腳亂地雙手抱着茶壺。他停頓良久,大概等到合适的時機了,才端起自己的茶盞,不急不躁地抿了一小口。
澹楚睜圓了眼說:“呦呵,你還怪禮貌的。”
他也學着訴青的端莊君子模樣,不過顯然,他不是那個君子。他也承認,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小人了。因為,當他握着茶盞的時候,面對水溫适中的茶水,頂多兩口盡。
訴青細細抿了幾口,打眼先看澹楚的手背,被茶水燙得通紅,眼裡的景象停滞了一兩秒,又轉而直視他的胸口。
澹楚心虛的雙手抱拳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了說:“你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能看良家人的胸膛呢,不知道這裡偏一點對着心。咋了,你要窺探良人的心麼。”
他比劃自己的心大概位置。
訴青喝完放下茶盞後,心裡喟歎道:他活了一千年是不是還沒學過“欲蓋彌彰”這詞,也不知收斂點跟做賊似的神情。
訴青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有數。”
澹楚道:“你别想诓我。我可什麼都沒做。”
當此言罷,澹楚便覺下一刻好似體内靈力翻湧。
是他的靈力麼?
不是。當然不是。
他突感不妙,立即看向訴青,那張臉上平靜的态度看不出個所以然,隐約能感受到那雙眼忽明忽暗。
澹楚趕緊出聲道:“哎,你幹什麼?”
訴青看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澹楚下意識心提了提,頓覺完了,天要塌了。半晌,那股子靈力消失了。久久後,到來的是訴青面色鐵青。
他道:“你骨頭怎麼碎了?”
原先已經逐漸要适應疼痛,恍若察覺不到,經他這麼一提醒,骨頭斷折的疼痛似乎又充斥着心頭,澹楚疼得龇牙咧嘴。
訴青面色不善,繼而再檢查幾遍還是一樣的結果,當即施法傳音,随後道:“你今日就在這裡等着,我已經告知師父,你這幾日也不必去練早課。
“宗門中的醫師随後就到,不過你最好現在還是給我想個理由,看看什麼樣的理由能應付過我。”
澹楚身子往後一仰,又假模假樣地躺回榻上了,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動不動。聞言他也隻是費力張嘴說:“啊,這個啊。可能我昨夜夢遊撞牆上了。”
他再一睜眼,床榻邊一人駐足,斜歪眼看過去,隻能瞥見一雙鴉青鍛錦公子靴。他看了半晌,輕哼着聲音問:“盯着我臉作甚?”
“别亂動,”訴青面不改色地說,“這東西雖然苦了點,難吃了點,可對你再塑筋骨有大益處。”
他說話的間隙,澹楚口齒間就被塞入了一物,嘴被堵個半死。他嗚嗚幾聲,舌頭舔了舔,隻覺是個渾圓物狀,想來應是丹藥。他腹語幾句:怎麼不讓我事先準備一下啊,不怕噎死人嗎。
想着想着,他本想做囫囵吞棗樣,奈何丹藥太大,卡在口齒間。舌頭舔麻了,又想吐出去,但礙于旁邊還站着這位活閻王。于是他說:“師兄,你能不能扶着我點,我想坐起來。”
本以為言辭清晰,可嘴裡還含着一枚靈丹妙藥,到他人耳中就成了吱吱吱吱的不明物種的語言。
澹楚惆怅兩秒,苦澀哼唧。
訴青揚眉道:“你要起身?”
澹楚立馬點頭如搗蒜,訴青幫他坐直了身,氣定神閑說:“以後你可以去宗門特管膳食的地幫忙。”
澹楚偏頭。
訴青道:“因為我看你未來必定是個可以搗蒜的人才。”
澹楚面色不虞,但又好在此刻他臉色本就不佳,面色煞白如薄紙,桃花臉也慘淡不堪直視。他心裡暗暗記下了這一筆,待到來年他必定要報這個搗蒜之仇。
不過還是有一事,他要刻意地說下。既然訴青可以讀他心,那他為何不可借此來言呢。丹藥已經漸漸消融進他體内,可他還是不想說話。
為什麼呢?
因為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