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無名屋内。
澹楚罕見地又靜默了,體會筋骨脈絡上難得的輕松,透着活靈的氣息,似淡似濃,愈發的舒暢,勾得他忍不住伸了伸腰。
“恢複靈力這麼激動?”訴青慢慢地說,
長眉橫向鬓間,彎了個弧度,他無奈拍下了手上的黑炭,手打了個響哨,“乖,這丹藥是我最近新得的新品……”
澹楚稀奇地聽“延年益壽”“神采奕奕”“長生不老”等極其誇大虛僞的詞語,以為是正向哪門的小師弟忽悠,垂耳聽聽,陡然被聒噪厭煩的鳥叫給驚了一下。
喪盡天良。
即便那鳥看着就很好欺負。
他眉梢向上提,得意目視毛絨絨的物種。
等它含下,歪扭着身,一瘸一拐地拖着鳥身飛走了。
澹楚揩下眼睑上的灰,朔風吹散了他高頂的發冠,渾重深厚的動靜提醒住了訴青。青色衣影轉過身,乍如初破凍的湖水,臉色異常平靜。
他掌心墊起澹楚的下颚,手一揮檀枕應來,輕輕抵在澹楚的脖頸下,剛點燃的燭火外焰,一如往常,将溫吞的燭光映在這對人影上。
澹楚腦子亂如一團漿糊,跟被用什麼神器捆住了一般。陳年舊事,幾百年不見的舊人,如抵擋不住的洪水,身體某處的大堤好像有了松動。
微弱的燭光在跳動,滿照花叢,滾燙的火焰花緩緩躍到了一處平軟的地帶。
訴青手背被燙了一下,不讓他稱意的蠟燭被推到了地上。
“一月後的宗門比試,萬事不可出差錯,這段時間對外稱他病恙,暫且就在你這裡歇着。”
“他身上靈力這麼這麼渾厚,他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你不會無緣無故領人回來的。如今,你是不是也在替他瞞着什麼事?”
“…我不知道。”
……
澹楚迷迷糊糊間,下意識舔了下幹燥的下唇。耳旁似乎有人在絮絮叨叨,什麼“天地大亂”“諸星出世”等大災禍的詞,他一并聽了個遍。
直到耳朵聽得起繭,時間像上了發條,他一睡就是經月。
可惡!
罪大惡極!
一時興奮上頭沖了神智,竟然被捆仙繩這種用來刑罰的身器給束縛住了。
他嘴半張,強撐再坐起來,掀眼緊盯站在榻前的一雙黑靴,自覺自己此刻已是烏雲一片的心境。
“好久不見。”他緩緩地道。
訴青從容地放下針線,應聲喃喃道:“就半月而已,不至于當作如隔三秋吧。”
澹楚神色充滿譏诮,在看到煩瑣、牽扯不斷的針線後,詫異道:“你還會這種針線活?”
“不會。”訴青把針線推到身後。
“那是給誰的?”澹楚身體向前傾,快貼在他身後,“你還弄得挺精緻。”
身後那人的發絲慢慢地、一下點着一下他的後脖頸以及耳垂,溫熱的感覺觸及身體全身,訴青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離我遠點。”訴青尴尬道。
澹楚似有所思,裝模作樣點點頭,随即頭一偏,發尾又纏上了他的不可接觸的地方、那個最怕癢的地帶。
“告訴我是給誰的。”澹楚輕聲道。
咬字極為的清晰,作為他人言中天生的修仙者,他的話中隐隐夾雜與生俱來的靈力,是一股攜着威壓的東西。
針線毫無征兆地纏在了指尖,交織在一起。訴青冷靜下來,一根根把它們從手上撥開,動作很細緻,時間也很長。
他将針線整理後,才轉身直對澹楚,答道:“給你的。宗門比試會有固定的衣服,來區分各宗各派弟子,但是你入宗門太急,今日這衣服才送過來,上面還有待修補的地方。”
話音戛然而止,澹楚不滿地聳聳肩。
“所以?”澹楚問道。
“我嘗試下,能不能改改。”訴青一闆一眼道。
這話像是個定心丸,活活定下了澹楚急躁的心。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在想,宗門比試内怎麼才能幹件損人利己的事。
有了!
倏忽,頭頂覆上一隻手,掌心粗糙的老繭摩擦他的發頂,澹楚視線向上看過去,卻被拍了下頭頂。
“你怎麼突然不生氣了?”訴青好奇道。
澹楚掙脫了幾下,沒掙開,就沉下心思來,道:“因為就半個月而已,我又不是那些凡人,那麼在意光陰時歲。”
訴青眸光撲朔,自主移開了手,準備重新找個地放下,過了半會兒,發現無處可放,于是又無地從容地搭在自己的腿上。
他的不對勁真的好明顯。
澹楚冷哼一聲,道:“你不喜歡聽這些話?我怎麼記得,你現在也是殘魂來着,隻要你執念和魂魄不散,你也能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