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奈何村民實在太多,很快就有幾個突破防線,朝角落裡的小女孩撲去。
“南嶼!”石昧見勢不妙,想沖過去,卻被幾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去路,一時不察,鐵鍬重重砸在他背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喉間湧上腥甜。
千鈞一發之際,南嶼将小女孩護在身後,手中藥粉揚出一片白霧,沖在最前方的村民立時倒地,但後面的又在補上缺口。南嶼的袖口已經被撕爛,露出滲血的手臂。
“引他們去後院!”南流景高喊,邊打邊退,來到石昧身邊,石昧會意,與南流景打起了配合。
不知過了多久,晨光逐漸刺破雲層,陽光射入山谷。南流景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石昧更是不住喘息,一夜的鏖戰讓他體力已經接近透支,左側身體已經開始出現麻木的症狀,腰間被刻意隐瞞的傷口在毒素的侵蝕下開始腐爛。
“石昧!”南流景轉身替他擋下一記重擊,鋒利的刃口劃過南流景手臂,鮮血頓時染紅袖口,但他恍若未覺,隻是将石昧往懷中一攬,“還能撐住嗎?”
石昧的視線已經模糊,卻仍舊點了點頭。他看見南嶼抱着小女孩已經退到祠堂後門,他不能退。刀具的寒光在眼前晃動,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
就在兩人即将力竭時,天際突然傳來清越的鈴聲。
呂臨緩緩走來,臉色慘白如紙,顯然已是強弩之末,手中法訣卻掐得極穩。
“流金火鈴,擲之有聲,聞乎太極,光振千裡,故徹萬裡,流光煥爛,交錯八沖,滿空虛之中。”
破曉時分,驚雷炸響,赤色流光劃破蒼穹,鈴聲化作萬千流火墜落,火星落在村民身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村民紛紛倒地翻滾,散發出焦臭味,蠱蟲被火焰從七竅中引出,又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呂臨站在原地,身形搖晃了幾下,直直栽倒在地。
“師兄!”石昧踉跄着想去接人,一時重心不穩,兩人重重摔在地上。
“石昧!“南嶼抱着小女孩踉跄跑來,小女孩緊緊抓着衣服前襟,眼中蓄滿了驚恐。
石昧想将師兄擡起,卻發現自己早已脫力,雙手正在不停顫抖。
這時,一隻手從他背後伸出,緊緊握住将他握住。
…………
“呂道長!石道長!你們還活着嗎?”破曉晨光中,老陳帶着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沖進村口,臉上還帶着奔跑後的潮紅。
“聽到請回答!“老陳嘶啞的呼喊聲穿透薄霧。
祠堂外,南流景聞聲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默念口訣,符紙在他指尖自燃,化作一隻蝴蝶,輕盈地朝聲源處飛去。
當警察跟着蝴蝶趕到祠堂時,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眼前的畫面:滿地都是昏迷不醒的村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詭異的燒傷痕迹,年輕警察忍不住幹嘔起來,老陳也忍不住渾身發顫。
“這、這是……?”老陳結結巴巴說不出話,隻能看向石昧等人。
這時,一直躲在南嶼懷中的小女孩怯生生擡起頭:“後山有個大山洞。”她聲音細弱,“阿蘭把阿姨們都藏在那裡,說一切結束後會有人帶她們回家。”
帶隊的老刑警立刻下令:“一隊留守,二隊跟我去後山!注意警戒!”
搜查隊很快在密林深處找到了那個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巧妙地遮擋着,當警察撥開障礙物時,二十多名衣衫褴褛的女人像受驚的幼獸蜷縮在角落,腳踝上帶着鐵鍊留下的血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新舊不一的瘀傷,觸目驚心。
“别怕,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女警蹲下身,聲音放得極輕,帶着一絲哽咽。
之後的一切都很順利,隻是随後趕到的醫護人員準備将受害者帶下山時,一個莫約二十五六歲的女人突然從貼身的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她的手布滿了傷痕,卻将信保護得完好無損。
“這、這是阿蘭姐留、留下的。”女人的話斷斷續續,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她說、說如果警察來了,就、就把這個交給他們。”
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你好,那個孩子是我妹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們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能平安長大,去看看她母親沒來得及見到的世界。”
石昧接過信紙時,發現墨迹有些暈開,像是被水打濕過。他忽然想起藍衣女人臨死前望向小女孩的眼神,那裡面盛着的不是憤怒或恨意,而是深不見底的眷戀和不舍。
三日後,縣公安局。
石昧站在走廊窗前,透過玻璃,看向樓下大院,小女孩被女警牽着手走向一輛灰色面包車,車身上噴塗有“藍天福利院”的字樣。她突然仰頭看向警局大樓。石昧下意識望窗邊靠去。
“手續辦好了?”
南流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石昧回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西服外套搭在臂彎,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纏着繃帶的小臂。
“嗯。”石昧再度回到窗邊,院子裡已經不見小女孩的身影,灰色面包車正駛離警局。
“她的檔案會單獨加密。”南流景站到石昧身側,“如果你擔心她,等案子徹底結束,南家可以……”
“她、她知道嗎?”石昧打斷了他的話,“阿蘭,家人。”
“可能不知道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南流景的話讓石昧想起剛剛在審訊室聽到的錄音。
阿蘭三年前就已經找到了妹妹的屍體。
警察在阿蘭的遺物中找到一部手機,裡面隻有一段電話錄音,告知她妹妹死在了清河村。錄音時間是三年前,阿蘭用三年時間來為妹妹報仇。如果不是他們,她可能已經成功了。
石昧不知道阿蘭算不算壞人,如果說她報複清河村的方法太過殘忍,可是她又在三年裡陸續救下了許多和她妹妹一樣遭遇的女人。石昧想起阿蘭消失前,最後看向小女孩的那個眼神。
早在三年前,她得知妹妹死訊的那一刻,她也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隻是一具裝滿仇恨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