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晴未應答,又聽下一句,裴綽斂起笑意,肅然問道。
“關于鬼公子,你知道多少?”
“他是前朝,大名鼎鼎的昭明太子。”
魏律是昭明太子之事,哪怕是暗雲山莊所知之人也不多,懷晴脫口而出,是為暫時博取裴綽信任。
見裴綽聽後,面色毫無波瀾,懷晴便嘴唇泛笑,是她賭對了——裴綽亦知此事。
未幾,裴綽屏息道:“暗雲山莊的一應刺客,大多是大晉舊臣,是麼?”
“是,還有一些是孤兒。”
“嗯,差不多是一回事。”裴綽諷刺道。旋即挑眉問:“你不願跟暗雲山莊其他人一般,光複大晉?”
沉默。
“不想。”懷晴艱難道:“覆水難收,我不做無望的事。”
裴綽眸光忽然柔和,輕問:“你多大了?幾月生?”
“年方二十,不知月份。”
“你沒見過大晉的榮光,自然沒有此妄念。”
裴綽輕輕道,随即又諷刺地笑道:“九州大陸上的第一個皇朝,千百年來堅不可摧,人們說魏氏是玄女娘娘的子孫,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你說不可笑麼?魏氏倉皇逃出京城的時候,玄女娘娘在哪兒?”
懷晴的眸子看進裴綽的眼底。
若他再多說一句,拼着同歸于盡,她也要此刻殺了他。
然而,裴綽卻轉身,挑了棵碗大的槐樹,摸着發皺的樹皮,看向懷晴:“鬼公子的事,之後再說。第一要緊的,是活捉假冒分花拂柳之人。”
“哦?”懷晴有些詫異。
真的分花拂柳站在他面前,裴綽毫無反應,卻對假冒之人緊追不舍。
“怎麼?”裴綽嗤笑道:“你既已投誠,此後便是我的人了,為你出頭也是自然。難道你不想知曉,誰在冒充你,又是為何冒充?”
懷晴颔首,這确實是她想一探究竟的。
裴綽眸光幽深,“你最好想想看,什麼時候結了仇家?”
“大人,我一直在與人結仇。”
裴綽:“……”
裴綽諷刺道:“怪不得你想退隐江湖。”
“不過,仇家一般都死絕了的。”懷晴冷不丁地話鋒一轉。
裴綽被這話一噎,倒笑出聲來。那笑聲不複先前的冷嘲,更像個孩子聽了個荒誕的玩笑,笑得全無顧忌,直笑得彎下腰去,迸出一種解脫般的輕松。
不一會兒,裴綽沒了笑聲,眼尾卻含着方才的笑意,問道:“那賣身葬父的屍骨,應該是你真真埋了的。是被别人偷偷挖了出來?”
“是這樣。”
“行,這是第二樁要事。”裴綽淡淡道,“第三樁,貢院門口初次見面,你從哪兒學來的嘉祥小調?”
懷晴皺眉思索,道:“那時我說的是實話,小時候被賣與青樓,跟着學了一兩首曲子。”
大約是五歲,懷晴與養父走失,流落至青樓,那時年齡太小,被老鸨當做瘦馬養着,琴棋書畫都學了一點,沒兩個月便被鬼公子尋到,開始練拂柳刀。
裴綽的眸光晦暗了幾分,半晌,才道:“我想問的都問完了,你有何想問的麼?”
懷晴想了想,誠心請教道:“大人,能威脅到我的,全天下沒幾個人。您那位神龍不見尾的護衛,是誰?”
裴綽無語道:“你看我的臉上寫了兩個字——蠢貨麼?”
懷晴道:“是你讓我問的。”
裴綽:“……”
頃刻間,裴綽又道:“換一個問。”
懷晴搖搖頭,“沒有了。”
“行,等你有了再來問我。”裴綽提步便走,懷晴緊随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踩在枯枝敗葉上,發出窸窣的聲音。懷晴邊走邊想,她其實有很多想問的,比如裴綽是他真實的身份麼,為何明知她是分花拂柳還不拆穿。
裴綽一如他身上的玄衣,黑得太厚重,光線在上面打了個旋兒,便悄無聲息地淹沒下去。說不清他身上埋了多少秘密,層層裹着看不見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