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由遠及近,慢慢變得清晰。
“聽說是個江南富商給攪黃的。要不然,明兒十五,不光尋常百信,勳爵權貴之家也會來這玄女廟上一柱香。到時,滿京天麻,皇家想防也防不住了。”
耳邊響起一個漢子粗粝的聲音,裴綽懷晴俱是屏息凝神。
“不急。”另一個沉穩至極的聲音響起,不緊不慢:“此招不成,還有後手。再過兩個月,是幼帝祭天的日子,到時咱們多年的貨就有了用處。”
“幼帝祭天,裴綽也在,他不聽話,自然不配一人之下的位置。看他還能嚣張及時?”一個清淩淩的女聲響起。
“聖女也太謹慎了,聽說裴綽在玄女廟查案,非要讓我們在這個風口,守着密道,生怕那厮發現咱們的寶貝疙瘩。依我說,咱們可以多派許多好手,守什麼株,待什麼兔,裴綽若真發現了密道,立刻結果了這厮。”粗犷漢子道。
另一斯文男人笑道:“聖女向來算無遺策。再說,别忘了,裴綽這厮,身邊還有玄刀斷雁,以一敵百。焉知裴綽不會反殺你個措手不及?”
女聲疑惑道:“真是玄刀斷雁?現在還沒查到那護衛的身份麼?”
“連分花拂柳也打不過的人,也隻能是玄刀斷雁,不然誰有那等身手?”粗漢子道。
“說的也是。”
那人三人越走越近,火把照得四周越來越亮。
懷晴行走江湖多年,首要保命絕技是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自然無甚關系,而裴綽卻半點武功也無,氣息渾重,易被察覺。
她怕被裴綽拖累,早在熄滅火把時,便塞給他吃了一粒斂息丹。
此刻兩人氣息幾近全無,如同活屍。
火光先是照亮木箱積年灰塵,然後是凹凸不平的岩壁。三人終于走到了懷晴藏身的石室内。
彎道藏在暗影裡,那三人将将停在彎道前方,懷晴埋着頭,看不清彎道外間的情況。
隻聽粗漢子道:“這事兒也有好處,若非那首富身死,咱們如何能拿得到其黃金萬兩?”
女聲頗具威嚴:“黃金萬兩罷了,不過博聖女一笑。”
“全天下的黃金都被聖女搜刮了去,這點黃金,自然入不了青眼。”
這點黃金?那可是萬兩啊!
懷晴聽得瞠目結舌,心道天下還有比裴綽更貪的人麼?
外間,女聲諷刺道:“誰說全天下的黃金都在聖女那兒?至少有一半,在裴綽腰包裡。”
行,你們半斤八兩。
懷晴想到身後的一丘之貉,強忍着從裴綽懷中掙脫的沖動。
裴綽一動不動,但黑暗中,懷晴總覺得覆在身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那三人邊說邊走,粗漢子笑着說“聖女要是從指縫間溜點黃金給他便好了”,正要離開此間石室時,斯文男人停下腳步,側耳道:“什麼聲音?”
懷晴屏住呼吸,後背隔着布料,是裴綽擂鼓的心跳。
她伸手貼着繡鞋,鞋底正是幾縷殺人越貨的拂柳銀絲。
幾個碩鼠雙目綠光,從角落石洞中鑽了出來,粗狂漢子眼疾手快,一刀結果碩鼠。
血濺石徑,女聲長呼了一口氣,嗔怪道:“先生何必大驚小怪?”
斯文男人淡淡道:“為聖女謀事,謹慎為上。”
女人便不再多說什麼。粗漢子卻道:“先生何苦親自來此受罪?查探石道之事,給咱們這些粗人便是,何必擔驚受怕?”
斯文男人道:“聖女不放心裴綽,我自替聖女分憂。”
三人順着石道,漸行漸遠,走到盡頭,便是石階,通往玄女廟的機關。他們一走,裴綽便握住懷晴的手,在她右手心畫了一個圈。
他的掌心潮濕,黏在她的皮膚上。
本不知裴綽心思,電光火石間,懷晴沒來由地知道了裴綽此刻所想,仿若兩人曾同袍了許多年。
甕中捉鼈。
懷晴兩人落入石室時,陳灰舊塵亂起。這等蛛絲馬迹,必然逃不過那斯文男人之眼。
那三人身手不錯,等他們驚覺有人闖入密道,加之密道内不明機關,難保懷晴會不勝三人之力。
最好,先下手為強。
攻守之勢異也。
懷晴默默點頭,認同裴綽所思。一根極細的銀絲,遊蛇般落入懷晴手中,寒光畢露。
那頭,斯文男人手指間撚着灰塵,擡頭望着石階盡頭,凝神幾許,大喝道:“不好,有人闖……”
話還未說完,脖子一圈爬上寒意,好似銀蛇盤旋其上,驚懼之意直沖心頭,竟使得思緒一時停滞,仿佛魂魄被那寒氣攝住一般。
還未來得及細想那是什麼,他本能地指向石階盡頭,“快逃,從玄女廟逃跑!”
粗漢子頂開機關門,光灑進密室。
斯文男人一身青衫,瞪大眸子看向懷晴,驚懼之下,反而用手拉着銀絲,加大力度勒住自己脖頸。
咔嚓一聲。
頭從銀絲處折斷,咕噜噜滾到石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