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湖面平靜如鏡,懷晴心裡卻起了一陣暴風,仿佛生生撕裂水面。
是慕甯,護她愛她的慕甯。
她久久不敢開口,似乎不開口,關于慕甯的消息便會是個好消息,可她又實在想一探究竟,嘴唇翕動。
紅燈斬釘截道:“是慕甯,她在裴行簡的書房留下消息——”
“内有密室,她先行一探。”
無比确鑿的消息,是他們這兩年探尋到的最準确的消息。
至少可以确定,慕甯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裴行簡的書房。
“裴夫人請我一定要替鎮國公看一看病,我觀其脈象,實在病入膏肓,開了幾服藥,按理來說裴行簡該好了大半,可是脈象卻無變化。”
“不可能是我藥方的問題,是有人不想讓他病愈,我便多了個心眼。”
“昨日,我假稱會看風水,鎮國公久治不愈是因府中風水出了問題。”
“裴夫人便領着我四處逛了逛,我裝模作樣改了書房擺設,便在窗牖邊看到了慕甯的信号,山水兩紋相依……”
“那時我不知機關在何處,且裴夫人在側,我也不好細究。今日,咱們隻需細細問一問裴淵,便可進密室一探。”
“問題是……裴淵也說了,内置機關重重,硬闖隻怕有去無回。”
懷晴安撫地拍了拍紅燈的手,“我們闖不得,裴綽卻可闖得。此事容我想想。”
紅燈瞪大了眼眸,道:"你的意思是,把裴綽綁了來?他現今昏迷不醒,又有高手在側,如何能行?何況……”
懷晴沉吟片刻,道:“不用綁來,設個局,讓他帶着我來。”
紅燈滿臉寫着“這可能嗎”,嘴唇泛白,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我還是躺着,等你的好消息吧,這等費力的活兒,我可做不了。等你領着慕甯回來,我一定不躺了。”
話雖是這般說,兩人卻心知肚明,她們在這點上達成一緻。
分花拂柳四人,慕甯擅遠攻和追蹤,竹影擅輕功與逃跑,懷晴主策略與近攻。
紅燈因身體孱弱、先天氣血不足,往往留在後方,研制毒藥和護身解藥。每回刺殺行動,若是三人均順利歸來,紅燈才會罕見地不再躺着,與她們喝酒玩樂。
天光大亮,湖光水色,映着懷晴的臉頰極亮,好似鋪了一層細碎的銀箔。
紅燈怔怔看了一會兒:“你這般美人,裴綽沒中你的美人計?”
懷晴心裡沒底,”這個人,更愛黃金。“
紅燈吐吐舌:“那沒辦法,我們四人中,偏你成日混在乞丐堆裡,最缺黃金的便是你。”
兩人說着閑話往外走,一路穿過雕梁畫棟的清池遊廊,停在鎮國公府外的石獅子邊。
門外一輛白馬疾馳而來,紅燈目瞪口呆地看着,滿眼寫着“不愧是懷晴”。
懷晴亦是腳底生根,眼睜睜看着裴綽面色如紙,幾乎從白馬上飄落下來,風包裹着落葉一般。
他忽而雙臂一張,将她牢牢攬在懷裡。
“大人,怎麼了?”
事情發生得突然,懷晴隻覺從鼻尖到唇間,皆是厚重的藥草味道。
“我們成親吧。”
他的聲音嘶啞,一路風塵仆仆,從荔園穿過大半個京城,就是跟她珍之重之地說這個。
他明明知曉她是分花拂柳。
“你不記得了?我是分花拂柳。”懷晴震驚道,“你昏迷前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紅燈立于一旁,暗中比了個大拇指,快步踏上馬車,回榮仁堂了。
裴綽不管不顧,急切地要跟她說什麼。
仿佛有太多的話要說,一時不知如何起頭,隻得用力地攬着懷晴的肩膀:“我記得所有的事情,包括你不知道的事兒,容我以後慢慢與你說。”
“我們成親吧,好麼?”
懷晴:“……?”
沒得到她的回應,裴綽緩緩松開雙手,目光也跟着暗下去。
好似剛失而複得的珍寶,又在瞬間摔得粉碎。
他唇角微動,卻隻吐出一句:“妍妍,你想看清肮髒難堪的真相,還是甯願留在虛妄的好夢裡?”
聲音裡透着一點說不出的怅然。
懷晴:“……?”
裴綽,你該吃藥了。
見他面色肅然,懷晴被這鄭重的氣氛壓得收斂住所有腹诽,認真思索:“我當然不想不明不白地活着,然則有些真相,我不需要探究。”
“就好比,我從小就在探究,為何兄長對我似有怨恨?年年歲歲,到底是苦了自己,得到了一個答案又如何?但是,若有人欺騙背叛于我,天涯海角,我定不放過她!”
話到此處,懷晴生出了一絲傾吐心中塊壘之感。
“我的生活何曾有好夢?好夢……好夢都在以後,在好多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