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晴斜眼看向裴綽:“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一點?”
“光複大晉,真是一個笑話。”裴綽看着渾身顫抖的白衣公子,道:“靠你這樣的伎倆,從來不會實現。”
“這些年,你一直以鬼公子的形象示人,生怕玷污昭明太子的清名,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以昭明的身份重掌朝野,朝臣萬民亦順服?”
裴綽眼睫微顫:“所以,你需要大晉舊臣,你需要太子少師,你需要昭明太子的身份!”
“這天下本就是我大晉魏氏的,從千年前就是了!大周是個什麼僭越的東西,容鈞這條狗,如何能當家做主人?”
鬼公子披頭散發,碎骨潺潺流出鮮血,染紅一片衣擺。
他雙手撐起身子,拖着殘腿而來,眼中恨意,似要親手殺裴綽。
“妍妍,我是李代桃僵,替了裴綽;你是魏妍替代。”裴綽沉沉道。
“而他,則從頭至尾,并非昭明。”
空氣凝滞。
唯有鬼公子爬行時衣料窸窣的聲音。
鬼公子大笑不止,癫狂道:“你以為我想做昭明太子?若非昭明,大晉如何會傾覆?”
“從前站得有多高,而今跌入谷底、粉身碎骨,便有多痛楚!”
“昭明?昭明?他生是一個笑話,死了更是一個笑話!”
懷晴聲音低顫,垂眸看着鬼公子:“你真的不是我阿兄?”
“裴綽說的話,竟不是假話?”
“阿兄?”鬼公子冷眸一掃:“你也配,這般喚我?”
懷晴心一顫。
從小到大,鬼公子對她,一直都是這般語氣。
她一直以為,阿兄沉浸在故國往事,一心複仇複國。
隻要她殺了一個惡臣,得勝歸來,鬼公子便會笑。他笑得好看極了,他會親昵地喚她“妍妍”,而非“拂柳七号”。
“我是誰?我與暗雲山莊的其他人一樣,都是孤兒麼?這麼多年,你為何騙我?”
懷晴從不愛哭,如今淚水卻濕了兩鬓,連帶聲音都在顫抖。
“你若知曉你是誰,你會想死。”鬼公子幽幽地望向她。
“不信,你問問易之,他願不願告知你的身世?”
懷晴扭頭去看裴綽。
裴綽垂下眼睫,眉頭緊皺,眉心一粒痣蜷于中央,如同一尊慈悲看着衆生的神像。
半晌,裴綽緩緩開口道:“我們三人,是個死局。”
光映得岩壁亮瑩瑩的,壁上紋路蜿蜒,星羅棋布。
鬼公子這才注意到岩壁上的紋路,欣喜若狂:“這就是二十八星宿圖?”随後,憤憤地望着裴綽:“原來,你一直都知曉星宿圖!你真該死!”
“若非這二十八星宿圖,我殺裴淵做什麼?”
“易之,你身上又多了一條無辜的性命。你不如自裁吧?”
鬼公子雙目猩紅,尖聲怒喝道:“妍妍,殺了他!”
懷晴一動也不動。
便聽鬼公子聲音更添了幾分寒氣:“拂柳七号,你身上尚帶有沉煙之毒。我讓你,殺了他。”
拂柳七号是懷晴在暗雲山莊的代号。
這一回密室裡,甚至是懷晴聽鬼公子喚她“妍妍”最多的一次。
“我可以殺了他,”懷晴一手勒住裴綽脖頸的銀絲,一手握着彎刀,眸光如刀刃般帶着寒芒:“我也可以殺你。”
“這密室,現在由我說了算。”
“誰答得不好,我殺誰。”
懷晴這番話,令兩人均是一怔。
鬼公子不可置信,滿目憤怒。
裴綽則逐漸眉眼帶笑,嘲笑似的看向鬼公子。
“第一個問題,埋在十裡坡的屍骨,是誰挖的?”懷晴發問道。
裴綽率先答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鬼公子扭頭,一瞬不錯地望着星雲圖,不發一言。
等了一盞茶功夫,鬼公子仍是沉默不言。
懷晴彎下身,捏着刀,手起刀落,往鬼公子本已流血的膝蓋骨又紮了一刀。
啊——
鬼公子的尖叫聲濺起一聲聲可怖的回音。
“拂柳七号,你敢?”
“我當然敢!”
懷晴冷冷地看向鬼公子:“小時候,我膽子小,都不肯一個人如廁。多虧了公子你,親手将我培養得,什麼人都敢殺。”
裴綽眸子更深了幾分,怔怔地望着懷晴柔白的耳畔,玉墜在微光下熠熠晃蕩。
“說!”懷晴道。
“我不知曉。”鬼公子答道。
“好,第二個問題。為何殺裴淵?跟這星宿圖有何關系?”
鬼公子捂着潺潺流血的膝蓋,不情願地答道:“因為,二十八星宿圖是金光明社所需要的東西。裴淵曾畫過一幅夜獵圖,夜空背景實則是二十八星宿。”
“後來裴淵昏迷之際,其妻柳如玉将這畫放去當鋪,典換銀錢,被金光明社發現後,殺人滅口。”
“好,答得好。”
懷晴贊道,反手将彎刀插入裴綽腹中,劇烈的疼痛引得裴綽悶哼一聲。
隻聽懷晴柔柔看着裴綽,道:“下一題,官人務必要先答。”
“第三個問題,避難村重現的天麻,是金光明社所放的麼?”
鬼公子高聲道:“是!”
“就連大晉末年的天麻,亦是金光明社所引發的。”鬼公子又補充道。
“好。”懷晴左手尚牽着銀絲,沒有回頭,右手竟也一分不差地落下,正中裴綽流血的腹腔。
“官人,對不住了。”
裴綽垂眸,看不清表情。青絲墜地,鮮血從腹腔汨汨流出。
鬼公子頭靠岩壁,唇畔盡是鮮血,說不清是帶着笑意,還是恨意,道:“易之,這才是我養的好妍妍。”
“最後一個問題,裴綽是誰,我是誰,還有公子,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