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的便是,裴綽有可能是重生的麼。
“是當今的首輔麼?”懷晴追問道。
“……”
沉默。整整一壺清茶都喝見底了。
圓淨和尚嘴唇仍是幹涸,氣若遊絲:“是。”
懷晴一驚,倒是沒想到住持給了一個這麼幹脆的答案。
卻見圓淨和尚揮揮手:“隻你們二人因果糾纏,實在不好說。”
果然,不好說三個字貫穿三問。
“因成果相,果蘊因機。如陰陽互根,無始無終……”和尚又歎道。
懷晴問完,圓淨再也沒了力氣,虛虛攤在蒲團上,大喘粗氣。道童迫不及待地将懷晴如夢兩人請出玄女廟。
“聽完圓淨和尚答你的三問,我都懷疑他方才回答我的,是不是真的了,”如夢捂唇輕笑,“算了,甯可信其有吧。”
甯可信其有。
懷晴若有所思。
是啊,甯可信裴綽也是重生之人。
她得好生籌謀。
……
日暮西沉,懷晴剛到烏衣巷鎮國公府,崔氏身邊的桂嬷嬷擁上前,引她去後院:“少夫人啊,你可算回來了!夫人吩咐我們幾個等在門房,終于把您給盼回來了!”
“是這樣的,裴二公子今日回府探望大公子病情。”
“這不是日日如此?母親何憂?”懷晴道。
桂嬷嬷急得眉毛亂舞,“若是這樣,便好了!二公子今日說,此後便要搬回國公府,大公子一日不醒,他一日不心安。”
“啊?”懷晴一驚,頓住腳步。
“正是呢!千真萬确,今日的功夫,二公子已派人将他的箱籠都搬至竹裡館,眼下正在收拾細軟呢!”
“啊?”懷晴越聽越驚。她與“裴淵”的院落,就在竹裡館東側。
“我們夫人也不好推辭,讓二公子住下了。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們夫人,您是知道的,隻得稱病,說等您回來了,一定讓少夫人您先去見她!”
說話間,懷晴已走到崔氏的明心堂,沿路幾個菩薩神像,幾縷檀香煙,好似踏入了什麼人的清修之地。慧寶正在屋内,與崔氏高聲說着什麼,将崔氏樂得放聲大笑。
完全看不出桂嬷嬷所說的“焦急上火”。
懷晴順勢擺出玄女廟的素齋點心,引得慧寶歡呼雀躍。崔氏使了個眼色,讓桂嬷嬷帶崔寶下去玩。
等屋内隻剩兩人時,崔氏迫不及待開始大罵:“那個裴綽,真真狗皮膏藥似的,非要搬回來住?”
“住便住了,偏偏住在淵兒的隔壁,你說他安的什麼心?不就是刺客來時,又将淵兒當成障眼法,推他擋刀麼?”
“母親别急,這回我會好好護着裴郎。他裴綽就算想推裴郎擋刀,也得先踩着我的屍身才行!”
懷晴低聲道:“哦,這般鄉野之話可别污了母親您的耳朵!”
“不妨事,”崔氏握住懷晴的手:“隻裴綽跟個閻羅似的,我實在害怕得很,以後少不得你出面周旋。”
“自然是要替母親分憂的。”懷晴寬慰道:“裴綽好歹擔着首輔之名,日日得去宮裡點卯,直到夜裡才回。母親你白日裡慣常來幽篁院,夜裡遠遠躲開,還您清淨!”
“我便是這樣想的哩!”
崔氏咬了一口素齋點心,“比别家甜,慧寶肯定喜歡。全部給了小丫頭吃去吧,我個老骨頭還被跟小丫頭争什麼食?”
“吃多了甜,會壞牙的,母親您别慣着小丫頭了!”
“我的小乖孫,我不慣着她,慣着誰啊?”
兩人說了些閑話,懷晴好聲好語穩住了崔氏,便留慧寶陪宿崔氏,獨自一人回了幽篁院。
夜幕四合,唯有遊廊燈火,遠遠望去,像是螢蟲連綿。
幽篁院和竹裡館隔有翠竹幾叢,夜風一吹,鳳尾森森,春語不休。
穿行于竹林和清風,懷晴耳力不錯,聽到江流中氣十足的朗聲:“爺,您的八寶架我給您專門放在窗牖邊啦!”
還是那般要讨個賞的語氣。
引得懷晴輕輕一笑。接着,又聽到裴綽慢條斯理道:“想得很周到!”
接着是江流的高聲:“哇,隔壁的少夫人回來了!夜半三更,少夫人才回來!爺,您問了好幾回了……”
懷晴将将頓住腳步,便見一個風流無雙、一身玄衣的男子快步走出。
竹間風清,燈火相映,依舊是一個流風回雪的笑容。
“阿嫂,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