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由于原本統治着意圖恩諾半島的聖雷慕帝國勢力衰微,帝國皇帝在這裡早就有名無實。類似阿斯卡這樣的共和國們公開宣布獨立,帝國可是連吱都沒吱一聲。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把某個命令強行推行到整個半島上,那這個命令就必須符合整個半島上所有城邦的利益。
而類似阿斯卡和維利斯這種靠“貿易”起家、由各大家族共同執政的共和國來說,錢永遠是第一位,斬斷商路就是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即使知道疫病危險,商人們依然不會停止在城邦間行商。
也是因此,菲麗絲才不會想到,這裡居然會有一位城主能做到排除所有人的意見、完全關閉城門,堅決把隔離政策貫徹到底。
對那三戶染病并被活活封死在自己家裡的人來說那确實是一位“暴君”,但對城内那些沒有染上疫病的人來說,他們也确實因這樣的“暴君行徑”留下一命……
菲麗絲甩甩頭,心說這跟自己也沒什麼關系。
現在的原間城已經對外封鎖,那她也不可能進入位于城内的修女院,看來她是真要一路跟着薩瓦托雷修士去羅蘭了……就是現在“順風車”已經不再“順風”,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是要另找一支商隊還是自己走過去……
另一邊,薩瓦托雷修士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既然原間城不能去了,那你們打算現在就折返回雷慕嗎?”
“叔父這幾天也在煩惱這件事。畢竟我們手頭的貨連三分之二都沒清到,肯定不能就這麼回去……所以我們打算改路去羅拿城……”
年輕人在桌下不斷揉搓着手指,有些心虛地瞟向對面的老修士:“但這樣、這樣我們就不會路過原間城了……不過現在就是去了那邊也沒用,就算是去投奔親戚的也算外來者,他們是不會讓你們進去的……”
他還在為商隊即将食言的事感到愧疚,連賠償事宜都想好怎麼說了,卻沒想到對面的老修士在此時露出一個笑。
“既然原間城進不去,那這孩子就還是暫時待在我身邊吧。”他對年輕人解釋道,“我本來打算是把這孩子送到原間城後就去呂得,與你們也算一半順路。等到了盧古,我們再找一支北上去呂得的商隊就好。”
年輕人先是一愣,又是大喜:“不用找了,我們這兩天也約好與另外一支準備去羅蘭的商隊同行,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正是羅蘭的首都!稍候讓我叔父去跟他們的領隊商量一下,他們一定不會拒絕!”
于是很神奇的,雖然路線和目的地都出現了變化,菲麗絲還是在第二天再次坐上了同一輛馬車出城了。
隻是與來時不同的事,商隊中又多出一位搭順風車的“旅客”,還是一位很眼熟的……
“沒想到您也會在這裡!”
一名挎着行囊的少年看到坐在闆車上的一老一小,立刻雙眼一亮,快速跑到近前脫帽行禮:“日安,薩瓦托雷修士。我剛剛去了修道院,聽說您已經離開還十分遺憾……沒想到這麼巧,居然會在這裡遇見您!”
“都是吾主的安排。”
老修士看到他時同樣很驚訝,在少年準備上車時伸手拉了一把:“你這是……也要去羅蘭?”
“是……我的父母都去世了,那家旅館憑我一個人也經營不下去,我已經把它賣了。”
少年眼中閃過一抹暗色,再次擡頭時已是滿臉堅定:“我不知道這場瘟疫什麼時候能結束,但普拉和維利斯都不安全了……我打算去羅拿城。我叔叔在那裡生活,那又是教皇冕下所在的城市,一定也是最受吾主庇佑的地方!”
灰袍修士溫柔看着面前的少年,安靜聽他說完,沒有認可也沒有反對,隻輕輕念出一句祈禱詞後将手掌輕輕放到他的前額上。
“一切都是吾主的指引。”他說道,“願你最終能找到令你安心的所在。”
少年笑了,抱着行囊用力點了下頭。
城内的鐘聲敲響,商隊再次穿過城門,駛離這座城市。
今天依然是個晴天,陽光帶着炙熱的溫度兜頭罩下。
而經過大門時,菲麗絲再次看到那些運送屍體的推車。
也許是被後世的文娛影響太深,她總覺得現在這種場景該有些風雨作伴,至少也應該是個陰天,這才能體現出此時的一切有多麼可怖凄涼。
可事實是,不光是今日,從他們來到維利斯到離開的一周裡天天都是大晴天。如果不是再次看到這些運送屍體的隊伍,菲麗絲險些都要忘記這座城市正在經曆一場“大屠殺”……
太陽從來不會照顧人類的想法和心情,雲彩和風雨也不會。
對大自然來說,任何生物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沒有意義。
它們隻需要依舊按照那套古老而固定的規律運作,平靜而緩慢地走過,任何贊揚、貶斥和畏懼都不值一提……
菲麗絲看着那湛藍到沒有一絲瑕疵的天空,不由這麼想道。
也許,隻有人類才會傲慢到将其中的某些巧合當成映射自己内心的工具,它們本身可不會為任何東西“哭泣”。
看着運屍隊伍跟自己并排而走,她發現自己對屍體的恐懼沒有之前那麼深了,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趴在車邊幹嘔。
但那麼多堆積在一起,再加上現在的溫度實在超過了儲存肉類的适宜範圍,路過時的味道還是會把人熏個倒仰。
好在分别的時刻很快就到了。
等走到某個集合點,運屍的小車紛紛停下,商隊終于能與其分道揚镳。
菲麗絲一邊慶幸自己終于能與那可怕的味道告别,一邊又有些好奇他們到底要怎樣處理那些屍體,不由扭過頭去看那集合點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他們在那裡挖個好幾個大坑,會把屍體全都埋進去……畢竟哪裡的墓地都裝不下這麼多人。”
身邊突然傳出一道解釋的聲音,菲麗絲一扭頭,就見那名為“弗朗西斯科”的少年也跟她一起趴在車邊往回看。
“我見過他們處理屍體的方式。往裡面倒一層屍體,再蓋一層土,第二天再倒一波屍體,再蓋一層土……”少年依然盯着那些運屍人的背影,原本漠然的眼底仿佛閃過了什麼,嘴角跟着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就像做千層面一樣,一個坑能埋不少人呢。”
菲麗絲:…………
不等菲麗絲對這可怕的比喻發表什麼感想,派勒烏索教授已經被惡心到幹嘔:“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我以後再也吃不了千層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