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多少是有點恨張海鹽的,隻是有些時候活得太久我真的懶得把這些情感表現出來,沒什麼意思。
張海鹽肯定也知道,所以這幾十年間他就沒有來找過我,隻是偶爾會通個電話,哪怕我是他這世上最後的親屬,如果能算親屬的話。
張海鹽把張海蝦的屍體背回廈門,我也跟着回到廈門,我看着張海琪我們的幹娘、我們的師父将他的屍體下葬在墓園裡。
我也站在張海琪身邊陪了她很久,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要走了,幹娘。”
“那你想要去做些什麼?”
“到處走走,看看我的醫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人吧。”
張海琪沒有挽留我,隻是她問我你會恨他嗎?
那時候我的答案是不恨,因為我想說到底那也是張海蝦自己的選擇。
但是我一個人在人間行走久了,想起張海蝦,想起我們之間的過去種種,恨意就如同種子萌芽那般破土而出逐漸成長。
我會想如果當初張海鹽的決定沒有那麼任性,後來的一切是不是也可能不會發生?張海蝦不會癱瘓,不會隻能靠輪椅行走,最後也不會死去,而我與張海鹽之間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都沒能見到張海蝦最後一面,因為那時我被他支開去附近采藥,等我回來的時候所有都變了。
我也恨我自己。
可恨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不是嗎?我隻能在夢裡,一遍又一遍回憶着過去,回憶着那雙安靜看着我感知我情緒的眼睛,回憶在我痛苦崩潰時刻伸手擁住我的溫暖懷抱。
人的壽命都是有盡頭的。
我沒有受禮成為張家人能夠活到一百出頭這個年齡已經真的很了不起了,有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張海蝦把他剩下的時間劃給我了。
我也快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我沒有不舍也不覺得痛苦而是有一種快要飛起來的輕快感。
我終于要迎來我的結局。
一直不來見我的張海鹽也終于出現在我面前,他還是那副我與他分别時的模樣根本未老去一分。
我說:“張海鹽,你願意終于來見我了?”
“你恨我不是嗎?”
我笑笑:“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遇到過你們。”
假如沒有遇到張海琪他們,我想我可能早就死在那場戰争裡,就算不是死于戰争也是死于饑餓。
至少我活到了現在。
“你要走了。”
“是的,你有什麼話想讓我帶的嗎?”
張海鹽的嘴唇張了又合很多次,最後他搖頭也露出一個笑容對我說:“到時間了,我自己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