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宛覺得她需要一個人安靜的好好想想,在這兩人身邊她根本靜不下心來。
“不許跟着。”見兩人都要跟着下床,淩宛命令道:“誰不聽話誰就獨自留下。”
兩人都不想留下,聞言就誰都不敢動了,隻眼睜睜的看着她打開房門又合上。
淩宛說一是一,良崇不敢妄動,她真的懷疑她忍心讓自己在這枯等幾十年。
而梁崇則是盯牢了良崇,隻要他在,曼娘總不能兩個都不要吧?
于是三個人夜裡都沒睡好,待到了次日一早,良崇和淩宛倒沒什麼,連着兩宿都沒睡的梁崇眼下卻頂着兩團淤青。
為了不叫人發現,二人一大早的就把仆人都支了出去,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卻跟做賊怕被人發現似得洗漱用早飯。
良崇是可以不用吃早飯的,但梁崇需要,另外兩人便隻好坐在一旁等。
“曼娘,你的本名叫什麼?”正在用餐的梁崇冷不丁的問道。
他聽那人叫她并不是她在這個世界用的名字,便想她能親口告訴他。
“淩宛。”淩宛答道。
良崇有些不喜她和那人在自己面前對話,一整個早上臉色就沒好看過。
“是雙木林,溫婉的婉嗎?”梁崇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假裝沒他這個人似得湊近了些問道。
淩宛放下筷子:“不是,你手過來,我寫給你看。”
梁崇乖乖的把手遞了過去,她的手指軟軟的,就這麼在他手心滑動着寫下淩宛兩個字。
他有如獲得了什麼實質似得攥緊了右手。
“那我以後喚你宛兒可好?”他道。
良崇:“你不要太過分了。”
雖說宛兒這個稱呼并不是他一人在叫,但這小子明顯就是在挑釁他。良崇覺得自己就要忍無可忍了。
梁崇:“那我還是喚你娘子吧。”
良崇:……
生氣的别過頭去。
淩宛咽下一口南瓜羹道:“随你。”
這倆的小動作她不是沒有看見,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個老母親帶着兩個孩子一樣。
看着一旁的良崇生着悶氣,面前的食物一口都沒動過,淩宛歎了口氣,夾了個餃子吹了吹喂到他嘴邊。
良崇心情立馬多雲轉晴的一口含住,末了還不忘回以梁崇挑釁的一眼。
這二人真是……
淩宛也隻是哄哄人而已,卻沒想到沒被哄到的那個孩子一整個上午都在耿耿于懷。
和張蘭等人他們彙合之後,他們便加入了隊伍一同前往府城,這一路上二人沒少為早上那顆餃子的事争風吃醋,好幾次都險些暴露。
直到天都将要黑了,梁崇收到了一封由京城寄過來的密信,才安分了下來,沒有和良崇繼續纏着她鬧。
“發生了何事?”看他臉色一下就變了,淩宛還以為是京城裡的梁母出了什麼差錯。
“朝中的一些事罷了,太子前幾日遇刺,如今叫我回去一趟。”他如今身為太子太傅,站的自然是太子那一派的,如今太子召回,他不得不去。
隻是他卻不想自己一個人走,又明白如今聖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此番太子遇刺定然與奪嫡之争有關,京中必定危機重重,他也不願讓宛兒生處險境。
“你那日說,我還要再等娘子四十年?”他忽然望着良崇問道。
依良崇此言他應當能在這場奪位中活下來才是,他也清楚,自己為太子做這麼多事,三皇子那一派絕不可能讓他活着的。
如此,最後應當是太子勝了。
“會有危險嗎?”淩宛問的是他,看得卻是良崇。
“他總是要回去的,回去了不就知道了。”太子遇刺,良崇知道如今大抵是個什麼時候了。
隻是他并不願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梁崇,這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壞的都讓自己經曆遍了,輪到他時就竟剩些好事。
梁崇也不願再和他争,而是不舍又糾結的看向了淩宛:“娘子,我此番回去必定是危機重重,你……你可願随我一起?”
“如今宛兒并無靈力在身,知道危險你還讓她随你去?”良崇指責道。
也是,梁崇低下頭來,他總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她就讓她陷入險境罷?
他這一回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也不知她到時還在不在。
可若是不回去的話,母親與安兒在京城無人庇護,定是難逃三皇子那一派的人魔爪。
“娘子,你會等我回來嗎?”他問。
說實話,淩宛不确定。
又聽他道:“你曾說過,此次若是回去會帶我一起走的。”
宛兒竟還同他說過這樣的話?良崇臉一黑,周身的氣壓頓時就變的更低了。
“我……”淩宛語塞,她是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時她是誤以為他便是雲夢大陸的良崇,而非還在曆劫的這個時間段的他。
“崇兒。”
“嗯。”兩人同時應道。
淩宛看向良崇,嚴肅地問道:“他此行回去會發生何事?你如實告訴我。”
她這般認真,良崇雖有不願,但也不敢再瞞着她,于是道:“人間的皇子奪位,他身為太子太傅自然是太子那一派的人,太子此事召他回去便是為了商量如何除掉另一個皇子的事,說危險也算不得多危險,總之死不了便是了。
我當年這兒便中了一箭,那支箭離我的心脈僅一寸之遙,昏迷前的那一瞬我還在想着此番若是死了之後能不能見到你,卻沒想到那次命大,叫我活了下來。”
他說的輕巧,卻不知淩宛聽的有多心疼,他當時以一個凡人之軀受了那箭一定很痛吧。
“以後我絕不會讓人再傷你半分。”她看着良崇的眼睛立誓道。
“嗯……”她說的話他自是相信的。
馬車還在想府城方向駛着,梁崇心裡思慮着京中的事本身就有些煩躁,偏偏外面還落了大雨,馬車車輪陷入了泥坑,他不得不又在路上耽擱了許久。
直到下午,這雨越下越大,根本上不了路。
無奈,一行人隻好在鎮子與縣城中間的一處破廟避雨。
馬車被栓在了破廟外的屋檐下,淩宛則和張蘭等人在屋内避雨,為了不被人發現,良崇并未下馬車。
張蘭發現她頻頻往外面看,便說道:“這雨一時半會兒的隻怕也停不了,看來我們今日隻能在這廟中将就一晚了。”
淩宛并未接話。
而梁崇自進這間破廟開始臉色就一直不好,張蘭也不敢多問。
但她的丈夫王大牛就大大咧咧了許多:“梁大人,我看您心裡好像藏着事兒,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梁崇心裡是有事,不過這些事他同他們說了也無用,于是便禮貌的笑了笑:“多謝挂念,無礙。”
他不說,旁人也不好再過問,大家就這樣靜坐着,屋内的侍衛和王家的丫鬟們也都沒有做聲。
天逐漸昏暗下來,變得有些冷,丫鬟們從廟後抱來了一堆枯草和别人捆好了放着晾幹的柴火,生起了火堆。
除了梁崇之外,屋裡的淩宛也顯得心不在焉。
“曼曼,外面在打雷你出去做什麼?”見淩宛起身,張蘭擔心的問道。
“我去馬車上看看今日出來有沒有忘了帶東西。”淩宛回道,說完也不等旁人反應,就往門外走。
這破廟雖喚做破廟,但廟裡卻未漏雨,她剛從廟裡走出來便感覺到了外面的風雨遠比在廟裡看到的來的更大。
她才在門口站一會兒,風吹的她的衣服都是濕哒哒的。
不知崇兒如何了。
淩宛邊往馬車旁走邊在想,管别人怎麼想,反正她是不舍崇兒再在外面受這等苦了。
可走到馬車旁,當她推開車門正想進去的時候卻發現裡面并沒有良崇的身影。
奇怪,崇兒他去哪了?
正當淩宛感到疑惑的時候,一雙手從背後摟住了她。
“你受委屈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她不用回頭都知道身後站着的是誰。
“隻要是宛兒吩咐,我便不覺得委屈。”良崇悶悶的說道,她原以為還要等更久一點她才會擔心自己的。
淩宛回頭看他,卻隻見他半個側臉,剩下的半張側臉掩藏在夜色與風雨中,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給她看的永遠是自己好的一面,将自己的所受的委苦難都藏了起來,被她發現後也隻是佯裝輕松的對她撒撒嬌就揭了過去。
與其說她心疼過去的她,其實她更心疼的還是眼前這個經曆了過去種種磨難,卻仍從未對旁人有所抱怨,心中始終都隻有她一人的良崇。
她道:“叫别人看見便看見了,我舍不得你一人在外頭受苦。”
“我沒事。”其實這些跟他在雲夢大陸曆練時在外過夜簡直不能比,此處沒有妖獸;就算是這方世界有野獸,有他和宛兒在此過夜野獸也不敢過來。
隻是一點風雨而已,他靠在廊柱下面根本淋不着。
就是雷聲讓他覺得有點不太喜歡,修真之人需渡雷劫,所以除了雷修之外,就沒有不讨厭打雷的。
剛想到打雷,天邊就“轟隆隆!”一聲巨響,閃電滑過天際,照亮了在屋外相擁的兩人。
淩宛明顯感覺到他身子微微顫了顫。
她想起來了,良崇是怕打雷的;當年她初将他帶上無極宗時正好有幾個其他宗門的雷修來找宗門的雷修比試,宗門外整日雷聲陣陣,轟隆隆的響個不停,那時她便見他時常都在她洞府的屋檐下蹲着了,直到後來她受不了吵鬧搬去了後山,才清靜了些許,但也沒能再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
“你年少時是不是經常在我洞府外過夜?”淩宛忽然問道。
被提起自己過去的窘态,良崇臉上一熱,但卻沒有否認:“您原來都知道。”
淩宛:“以前沒太注意,隻是剛剛忽然想起,覺得那身影好像和你有些相似,随口一問,沒成想竟真的是你。”
良崇:“那我倒是承認的有些早了。”
“轟隆隆!”此刻天空又響起了一陣驚雷,淩宛趕緊擡手将良崇的耳朵捂上。
待雷聲散去後,才對他說道:“進去吧,我不願留你一個人在外頭。”
他也曾是梁崇啊,裡面待着的都是他認識的人,憑什麼叫他一個人藏在外面呢。
這分明是很委屈的一件事,偏偏他還真就随着她的意做了,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有時候一個人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不會流淚,但偏偏就是聽不得所愛之人的一句我不願留你一個人在外頭。
良崇紅着眼眶應了一句好。
他從沒擔心過别人怎麼想,在意的也隻有她在意的罷了。
兩人相視着轉身,才見到梁崇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
“娘子。”他神色悲戚的喚道。
與此同時,淩宛身邊的良崇面上也露出了幾分不耐。
良崇:宛兒這才出來多久,他便迫不及待的出來搶人了。
“你心疼他是嗎?”見淩宛視線落在梁崇身上,還露出那種憐惜的神色,良崇悄悄的哭了。
他的眼淚做為凡人的梁崇瞧不見,淩宛卻看得分明。
她最是不舍他落淚。
若是不向他表明心意的話,他好像一直都處于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當中,淩宛不想他受這種痛苦:“我隻是不願你曾吃過的苦還要再吃一次,卻好像又傷害了現在的你。
做為林曼曼時,我愛的是榆坨村的那個秀才梁崇,而做為淩宛,我愛的卻是那個和我一起在小世界渡情劫的無極宗小弟子良崇。”
“比起從前的你,我更心疼的當然是現在的你啊。”她說。
“這是你說的。”他趴在她肩上,幾乎要泣不成聲。
“當然,我淩宛發誓,今日若有一句虛言,就讓我生生世世……”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溫熱的嘴唇給堵住。
梁崇聽了她說的這些話,出乎意料的竟然沒有感到嫉妒,反而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的同時,又十分羨慕将來的自己能得淩宛如此厚愛。
而良崇,與淩宛一吻畢過後,再看梁崇也覺得他不似之前這麼讨厭了。
“轟隆隆!”又一道雷聲響起,這一次劈向的,卻是離幾人不遠處的地面。
由于地面被雨水打濕,天雷落下之時,淩宛還能感覺到一陣陣酥麻的感覺從腳底傳到丹田處,暖洋洋的感覺,就像是有靈力彙入一樣。
可當她伸出手掌一試,掌心處依舊還是半點靈力都沒有彙聚。
一縷不正常的風揚起了她的頭發,淩宛猛地擡頭一看,梁崇的身體正像散沙似得,一點一點的随着風一起彙入了良崇的身體裡。
這些都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梁崇消失的徹底,就連身上穿的一絲半縷都沒有留下。
而她身旁的良崇也忽然往她身邊一栽,虧得她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他。
“這就……融合了?”淩宛還覺得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本以為這二人無法融合是因為一個是修士一個是凡人的緣故,可今夜兩人卻忽然在她面前就這麼突然的融合了。
忽然,她又想到了方才天雷落在幾人身旁的那種酥麻之感。
“難道是天雷的緣故?”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張蘭等人個個臉上都滿是擔憂的從廟裡跑了出來。
“方才我聽見有道雷好像就落到屋外了,曼曼,你和梁大人沒事吧?”外面沒有點火把,隻能透過屋内的火光映照出淩宛和良崇的輪廓,所以張蘭并沒有看出良崇昏迷的樣子。
“随行的可有大夫?崇……我夫君他暈過去了。”淩宛将人抱起,走到張蘭他們面前問道。
“有,夫人您先帶着大人進來吧!”福伯一聽自家大人昏迷了,趕忙答應着從張蘭身後繞了出來,見自家大人被夫人橫抱時愣了一下,不過一想到夫人以一人之力将梁家老宅的大門都給拆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淩宛将人抱到了廟裡,把良崇放到了仆人們墊好的被褥上,看着大夫為良崇把脈時,雖然知道良崇昏迷是因為與梁崇融合,不過她心裡仍是有些慌亂的。
上一次在蓬萊島時也是這樣,這種見他就這樣躺着,自己卻束手無策的感覺實在讓人讨厭。
“怎麼樣了?”大夫一松手,就聽她清冷的聲音響起。
大夫起身對她拱手道:“脈象正常,許是因為大人這幾日過于勞累,方才又受到了驚吓所以才暈了過去。”
張蘭和她夫君也在一旁接口道:“我方才救瞧梁大人臉色有些不太對勁,還以為是你們夫妻二人吵架了,所以才沒好問。沒想到大人卻是累着了,早知如此方才便應該勸他多休息休息的。
梁大人可需要服些什麼藥?我趕路也時常有個頭疼腦熱的,馬車裡都備的有,若有需要的話我我讓丫鬟這就去拿。”
“多謝二位好意,梁大人無礙,隻是需要休息一陣,待醒來之後再服下一帖安神的方子便是。”那大夫是跟着梁崇從京城來的,先前一直跟着侍衛們住在鎮上,如今才跟着梁崇一起回京。
張蘭:“安神的方子我們有,翠兒……”
大夫忙道:“不必勞煩王夫人,安神的藥材在下出門都備的有。”
梁大人的藥他都不敢假手于與梁府無關的人,更何況是藥材呢,梁大人可是太子當朝太傅,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他可擔待不起。
大夫說完和梁府的仆人交代了幾句便帶着人去馬車裡拿藥去煎了。
剩下張蘭時不時的在淩宛身旁說讓她放寬心,梁大人不會有事之類的話,她夫君則陪在她身邊什麼都沒說。
淩宛在良崇身邊守了一宿也沒見他醒來。
次日天亮之時雨已停了,天空也開始重新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