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停下腳步,回頭,身後隻有一片漆沉的黑暗。
她像是吓到了,腳步飛快,不敢停留,身後黑暗中一聲低笑,“宋芷,你自己瞎跑,可就别怪我咯。”
一點金光浮動,金紗裙擺在夜色中也難掩光彩,穆雪撣去衣裳沾上的草屑,笑意惡劣,像逗弄老鼠獵物似的,迫不及待跟上前面慌亂的腳步。
可霎那間,前面的是腳步聲驟然消失,穆雪擰眉梭巡四周,沒一人粗的樹幹根本躲不了人,更别說沒膝蓋高的雜草,那近在眼前的人如何無端消失的。
手裡的劍将周邊可能藏身的地方刺了遍,都毫無收獲,穆雪才不甘心收劍。
放入一半劍鞘的劍忽然頓住,緊抿的唇線慢慢揚起弧度,她聽見了身後細微的腳步,學着她剛才的樣子,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
想吓我,宋芷你還嫩了點。
收了一半的劍慢慢拔出,她垂着頭似乎很失望的樣子,任由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雖然,知道身後是那個廢物宋芷,但在獨身一人的黑夜被人反跟蹤,繃緊的神經一下下地刺激竟有幾分懼怕的錯覺。
忍着後背發毛,在腳步到達身後的刹那間,拔劍反身後刺。
意料之中的笑意刹那僵硬,手裡的劍刺了個空,她的背後什麼都沒有。
剛才近乎錯覺的懼意,一寸寸爬滿全身,包裹着整個身體,呼吸也被悶住似的難以喘氣,“怎......怎麼可能?”
穆雪感覺被人狠狠戲耍了一番,朝背後怒吼,“宋芷,我知道是你,别裝神弄鬼,快出來。”
身後毫無回應。
穆雪更氣了,變得歇斯底裡,“再玩這種把戲,讓我抓到,一定扒了你的皮。”
威脅似乎起到了作用,穆雪聽到了濃郁夜色中的一聲腳步,繃緊的臉恢複了倨傲的神色,“算你識相,滾過來!”
聲音愈加清晰,由遠及近,快到了跟前,卻還沒看見人影,最後一聲落下,腳邊的枯枝,咔嚓斷成兩截,臉上和汗水糾結在一起的發絲被吐息吹動,像是逗弄僵着不動的。
胡亂砍了一劍,穆雪頭也不回朝前面飛奔。
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膛撲通,比腳步聲還要清晰,心被狠狠揪着,她根本不敢停下。
不是,宋芷那是什麼?
回頭看了眼,勉強松了口氣,還好沒跟上來。
沒注意前面,跑着和人撞作一團,肩膀痛得要命,可看到和她撞的人,聲音瞬間堵在喉中,握劍的指尖用力到發白。
被她撞到的人一臉莫名其妙,揉着左肩從地上痛嘶爬起,見她瞪着自己不滿抱怨,“是你撞的我,你還瞪我,難不成還想倒打一耙?”
“......宋芷?”
不明白她的反問何意,“你撞鬼了,連我都不認識。”
顧不上身上的痛,穆雪猛得起身,“你剛才是從後面的路過來的?”
被她的邏輯說得一愣,“我剛才難道不是迎面被你撞到?我可是一直在村口那邊,見你們都沒了人影才找過來的。”
“你到底想問什麼?”
穆雪松了口氣,“看錯了人,我正找你,大家都集合了,你一個人亂晃什麼?”
她心虛地閃躲眼神,被罵得啞口無言,忍氣吞聲跟着穆雪走。
沒多久兩人便到了桃花林,見宋芷停下腳步警惕朝裡面看,穆雪不耐煩催促,“還磨磨蹭蹭幹什麼,真搞不懂為什麼讓我來找你,你個人瞎跑,死了也活該。”
宋芷依舊不肯挪腳,“徐師兄真在桃花林?這裡,分明沒有一點踩踏的痕迹。”
“你倒是有幾分腦子。”
見穆雪忽然變臉,宋芷便要跑,一道繩索飛過來纏上身,腳步邁不了半分。
“你想殺我。”
都撕破了臉,誰也沒再虛與委蛇,帶着面具裝好人。
穆雪理所當然說,“你不知道一個人外出很危險嗎?就像不知死活的程師弟溺水丢了性命。”
“我們都是同門,難道你一點情誼也不顧,非要置我于死地。”
穆雪看她仿佛笑話,“情誼?誰跟你有情誼,我從不留絆腳的石頭。”
翻手作刀砍在纖弱的喉嚨上,剛才清脆的聲音轉眼便成了痛苦無聲的嘶啞喊叫,這點動靜,就是遭受多大的痛苦都不會引人注意。
少女盡管拼命掙紮,依舊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推向桃花林,撞進一團花團錦簇的枝丫中,尖銳的枝條劃破細嫩的臉。
紛紛落下的花瓣在瞬間活了,像受到了刺激亂竄,所有燦爛的花朵全都蜂擁而來,迫不及待。
桃花瓣從臉包裹全身,最後地上堆成了小山似的花堆。
穆雪忍不住退後幾步,這鬼東西果然是吃人血肉的。
等到花堆沒了動靜,穆雪才将花堆裡的法器召回,遊蛇似的法繩慢慢爬出,支起身子,得意洋洋朝自己的主人炫耀。
穆雪伸手,讓它纏上來,得意洋洋的法繩卻頓了下,下一刻,癱在地上劇烈顫抖,扭曲身體。
來不及伸手去撈,法繩便被猛得拖拽進花堆。
穆雪難以置信地看着花堆簌簌抖動,從裡面走出一個完好無損的人來,手上還捏着她的法繩,玩泥巴一樣扯來扯去,扯得法繩抖着扭來扭去。
“......你怎麼會沒事?這東西分明是吃人血肉的。”
穆雪早拿無人看管的程凡屍體試驗過,确認這東西将屍身吃得一幹二淨,才決定對宋芷下手。
明明萬無一失,為什麼會有意外?
蒼白的指尖摸着脖頸青紫的淤青,咔咔的扭脖聲音,讓人心驚,“你看起來很意外。”
清脆的聲音,堵得穆雪心口發悶,喉嚨幹澀得仿佛她才是受傷的人,跟随她多年堅不可摧的法繩,竟真的像泥巴一樣,在一聲崩裂後被扯成兩段,從蒼白的指尖滑落。
輕微的落地聲,砸得心口劇烈一顫,腦海瘋狂叫嚣着離開,腳步卻像釘在地上似的。
隻能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扯着詭異的笑容朝自己靠近,“......你是什麼?”
每一個字都是抖着從牙縫裡擠出。
她笑着,“剛才我們還一起玩遊戲,你當真認不住我?”
顫抖的瞳孔劇烈緊縮,見鬼似的,那東西扭着脖子轉了個圈,變成一張銅錢鬼臉,素淡的裙子變成一身破舊道袍,聲音漸漸低啞,陌生難辨。
在那東西揭下面具時,後背同時伸出好幾張陌生死白的臉,形容各異,黑黝黝的瞳孔,盯着她頭皮發麻。
面具之下的臉,并非鬼面獠牙,兇神惡煞,相反俊逸非凡,對比其他幾張臉,格外出挑,就連嘴角的笑意,都是勾人的邪肆。
林間山鬼,一笑寒涼。
穆雪飛速拔劍,沒看清眼前的東西怎麼出手的,身體已經被狠狠砸進花堆,喉間血氣翻湧,胸口痛得要命,應該是肋骨斷了幾根。
快,太快了。
根本沒有還手餘地,不對,是連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等漫天花瓣蓋上身時,她感覺到了密密麻麻的刺痛,耳邊全是啃食血肉的聲音,根本沒聽清那人說了什麼。
“怎麼會不知死活打我徒弟的主意呢,除了我,誰也不能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