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喜宴還有一日,越老爺卻昏倒在正廳當中。
喜宴是無論如何都辦不成了。知道這件事時,越老爺心中本就緊繃着的弦,嘭一聲斷了。
那會兒正快到入睡的時辰,越老爺照常安排牧道長去過西南角的院落,用那隻叫做連理藤的藤妖吸取樓以葉的壽元精氣,再換到自己那個生而薄命的兒子身上。
一切結束後,越老爺總要親自檢查一番才肯放心回房。
才躺床上不多會兒,外頭就傳來急促的叩門聲,侍從焦急地禀報:“老爺,主家三公子來訪,說是有急事。不過,他看上去來意不善。”
越老爺猛地坐起,好不容易攢的一些困意一掃而空。身側夫人擔憂地看着他,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忽然失了聲。
他将服飾穿戴齊整,便去了前廳,越向燭便在那裡等他。
他本還抱有一絲希望,但願不是那件事被他知道了。可他來到前廳,見到那個和越向燭一起來的人時,一顆心霎時涼了半截。
那人有着一張酷似樓以葉的臉,但明顯更稚嫩。越老爺是見過她的,前幾天,他侍從将她打死然後丢屍荒野。
可她怎麼還活着?
上一回以為以芊死了,牧道長才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将同樣與自己兒子命格契合的樓以葉綁了來。
可她不僅沒死,還來了弋華州,來了自己府中。
這一回又沒死,竟然還找上了越向燭。
越老爺油汪汪的大臉一陣白一陣紅,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這個“死而複生”的小丫頭。
沒事沒事,三公子不過是個不中用的纨绔,想辦法糊弄過去便好了。他在心中告訴自己。
而他想象中的纨绔,也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四叔,打擾你休息了。”越向燭仍舊保持着禮貌的語氣,“我聽說了一件極荒唐的事,不知四叔想不想聽?”
越老爺強裝鎮靜,短短幾秒鐘裡,腦海中已經構想了無數種有說服力的方案。他面上平和,後背卻早已被汗液浸透。
“三公子請說。”他說着,順道命下人們備茶。
“不必多備,夜裡吃茶怕是難眠。四叔自己喝便是了,不過,四叔聽完我這故事,可還能入眠麼?”
越向燭笑着說,仿佛他真是來講故事的。
“聽聞四叔家裡的新嫁娘其實并非自願,并且,四叔還曾草菅人命啊。”越向燭偏過頭,看了一眼樓以芊。
越老爺感到自己的雙腿正在顫抖,但他還是說:“當真是荒唐的事,三公子聽了什麼人诨說的?”
“四叔,侄兒有個建議,你若是坦白,或許我還能請母親留你一命。可你若是執迷不悟,便是我也救不了你。”越向燭的臉色冷了下去,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不起幾分波瀾。
越老爺有些動搖,可語氣卻比剛才還要強硬:“越某人活了快六十年,從未做過這樣的事,你雖是主家的三公子,可說話也要講證據!”
“證據?四叔可敢将那樓以葉帶上來?”越向燭臉上的笑意更甚,但氣勢愈來愈強,威壓使得越老爺啞口無言。
好半晌,越老爺才說道:“我與三公子同姓,可你卻偏信一個外人。實在叫四叔寒心啊。”他的眼睛忽然閃過一道光,下一刻,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把劍。
越老爺一甩手,那把短劍瞬間成了把長劍,體内的燼陽之力在這一眨眼間達到頂峰。
他怒吼道:“既然如此,三公子便留在弋華州吧。”
越向燭見狀,先是下意識地躲過越老爺破空而來的一劍,微不可察地“啧”了一聲。
他辛苦藏了多年的實力,總不能在這裡暴露吧。但放水也一定會被他殺掉,悄無聲息的,然後再編個理由讓主家相信就好。
必須想個辦法。
他故意裝作極為吃力的樣子躲避越老爺陰狠的招式,同時往庭院處移動。接着,他趁越老爺偏頭轉移視線時,悄悄從花圃中拾了一塊鵝卵石,以迅雷之勢擲于四叔的腳下。
下一秒,不出他的意料,四叔踩了上去并且很滑稽地向前一撲,正正好好撲在越向燭跟前,五體投地。
越向燭也不浪費機會,“哎呀”了一聲,便從還在發懵的四叔手中奪來了那把可以伸縮的劍,架在了他後脖上。
“四叔?怎麼這麼不小心?”越向燭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在一旁侍從的眼中真是他運氣好得不像話,而自家老爺又偏偏倒了黴。否則老爺怎麼會輸給這個廢物!
“既然四叔想通了,便命人把樓以葉帶過來吧。”
被鋒利的劍封在青石闆路上的越老爺甚至連頭也不敢擡,生怕略高一些,這顆腦袋便不保了。
他頓時鼻涕眼淚齊齊落下:“三公子,是四叔糊塗啊!可是你堂兄他也是無辜的,生下來便是個薄命人。盛兒,盛兒他是無辜的……”
這件事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禀告主家的原因是,算出他的老來子命薄之事的牧道長說,這事并不難解。待到公子命數最淺時,也就是他即将死亡那一年,尋一個命格合适且福壽極厚的人,再輔以連理藤這類妖的妖力,便可将對方的福壽移在公子身上。
起先越老爺也很猶豫,畢竟越家祖訓隻有降妖,不可傷人。若是此事暴露,别說兒子會死,自己也絕活不成。
可牧道長又言:“老爺莫不是以為主家就有法子救令郎不成?”
此話一出,徹底斷了越四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