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過那麼多回,生死之事早已置身事外了。
但是越向燭的命如今也在這一盤賭局之上,她無法安然将他的也賭進去。
她轉頭看向霧心,眉頭皺起,心髒隐隐生出痛意。
就算玄婳真的沒有騙她,她也沒辦法對着霧心痛下殺手。
即使真正的霧心早已死去,在這裡的隻是山海鏡模拟出的她回憶裡的霧心。
“我,我……”
那年,霧心是為了保護她才會死啊。
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她殺死了霧心。
這叫她怎麼忍心再殺死她一次,還是親手殺死。
霧心事事都先為别人考慮,最後才是她自己。她死後,樓心月結識多夜,還和多夜聊過霧心。
她們都一緻覺得霧心太傻,傻傻地為她身邊每一個妖付出。傻到,即使曾經被燼陽捉到亂鴉嶼折磨多年,就因為一個越家人的善意放走了她,她就這樣原諒了燼陽。
她最常說的話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霧心本是一個不喜争端更不喜歡戰鬥的妖,但她明白隻有力量才能讓她擁有改變世界的權力。
所以她苦練刀法多年,隻為了有朝一日打敗元夕,這樣或許能改變草木之妖在妖族中的生存地位,甚至可以讓人知曉妖的存在,并且讓人和妖都能接受共存于世。
她知道妖族中有許多妖喜歡人間的煙火氣,喜歡到願意冒着被燼陽氣息捉去的生命危險,也要在人類的城鎮中生活。
她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她的同族能夠活得幸福一些。
霧心死後,樓心月才真正開始成長,學着她的刀法,變得越來越強大,直到戰勝了元夕。
霧心的願望就是她的願望,所以,她的執念,真的一直都是霧心而已。
一想到玄婳說的極有可能就是真的,樓心月便無法接受。
她大喊一聲,朝着墓室外跑去。
如今她能想到的法子隻有逃避了。
要殺死執念原來是這樣困難的一件事,即使你找到了她,即使你明白她不是真正的存在,也還是下不去手。
樓心月無法殺死霧心。
若不是霧心多次救她于水火中,她又怎能撐到現在。
但凡着鏡界中的霧心和真實的霧心有那麼一點點區别也好,偏偏她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别。
樓心月看到她就想起她們的曾經,就更加沒辦法對着霧心揮刀了。
甚至就連她的刀法都是霧心領她入門的。她的許多技巧,都是在霧心的基礎上改編,才有了如今屬于她自己的刀法。
樓心月不知道自己這樣漫無目的地奔跑了多久,她憑着本能躲開妖王陵中的機關,雖然有些因為她實在太慌亂,還是沒能躲過,就硬生生用身體接下了許多暗箭等等。
跑出妖王陵外時,她已經遍體鱗傷。
她把自己藏了起來,既不想見越向燭,更不想見霧心。
她知道自己一旦見到霧心,便會徹底失控。
在那之前,她必須讓自己盡量保持理智。
直到……直到她能夠接受,殺死霧心這件事為止。
樓心月這才想起,其實她有許多關于山海鏡的問題都沒有向樹妖問清楚。
比方說,她在山海鏡中的時間流逝與外界是否是一樣的,又或者現實世界要更慢一些、或者快一些。
最關鍵的問題也沒能問,當時若是問一句,殺錯了會怎樣,如今也不必在疑心和不忍中間痛苦搖擺。
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之後,隻知道天黑了,夜深露重。
找到樓心月的人不是霧心,而是越向燭。
她看見越向燭時,不知怎麼竟然松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她如今實在沒辦法面對霧心的緣故。
“總算找到你了。”越向燭看上去氣喘籲籲,一副找了她很久的樣子。
“你來了。”樓心月擡起頭,慢慢地說道。
“我先聯系你那位朋友,我在她身上留了訊息,日千裡會去告訴她,找到你了。”說着,越向燭就準備掏出懷中的機關鳥。
樓心月奪走他手上的機關鳥,日千裡與她之前看到的模樣略有些差别,比起千年後的日千裡,眼前的這個機關鳥顯然更大一些,做工也不如千年後那樣精巧。
“不。”她收起日千裡。
至少現在不行,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霧心。
她承認自己有一瞬間想過要殺死她,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無顔面對霧心。
越向燭怔然,随後安慰般地笑了笑,“都聽你的。”
下一刻,樓心月摟住了他的脖子,與他在漆黑一片的樹林中旁若無人地親吻。
仿佛以此來麻痹自己的念頭,便可以不用這樣焦慮不安下去了。
他在身邊,就安心一些。
這樣,是不是就是多夜所說的……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