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鄉臨海,盛産鲛珠,鲛珠自然來自鲛人的眼淚,在鲛珠之上,還有着更為珍貴的血珠,色澤絢麗,極為明亮。而這京城權貴贊不絕口的血珠,實則乃是鲛人之血。
鲛人之血,一刀一刀割下,便成了血珠。
無咎鄉人本來淳樸,但所謂窮山惡水,人走投無路,便會失了人性。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百姓要吃飯,無咎鄉又是個寸草不生的小島,不能種地,不能放牧,人要活着,便伸手向了海裡。
無咎鄉臨海,但海中魚類稀少,是以鄉民真正賴以為生的,是鲛人。他們會捕撈鲛人豢養出血淚,血淚太受歡迎,因此催生了一條産業鍊。
無咎鄉民本來是以捕撈為生的,直到百年之前,一位在出海失蹤三日的鄉民奇迹般地生還了。而從這位奇迹的口中,無咎鄉的居民得知了一件天大的事——海裡有鲛人,鲛人指了路,這才能得以叫那人逃生回來。
就在衆人暗暗驚奇這一段冒險之說時,這位鄉民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鲛珠。
周獻魚聽父親說,這是他第一次見過那麼大的鲛珠,渾身散發着瑩潤的白光,像水中的明月,将黑黑小小的無咎鄉照得透亮。而自此以後,就算再有其他鲛珠,也沒有一顆比得上最初那一顆大和亮。
周獻魚聽了也是暗暗驚奇。周獻魚正是這羅浮鄉的二小姐,上頭有一個大哥,大哥随了母姓,姓姜名修寒。
二小姐十八歲了,喜愛穿清透含羞的帶粉紗裙,兩朵花别在發髻,發絲在暖色下明得像棉花,蹦蹦跳跳的像層層的雲,軟軟的一團。她的裙子染了色,一層一層交疊如瓣子,起躍之間,如一朵嫩嫩的,慢慢綻放的桃子花。
二小姐生來的性子不愛出門,每當有好事之人詢問她為何還不出嫁時,還未等這位愛哭的二小姐反駁,那位神出鬼沒的大哥就會默默出現,而後不出一日,這問話找事之人定要身受些自己弄出來的“小傷”。
此刻愛哭的周獻魚正安靜地坐在木椅上,瞧着丫鬟為自己畫眉梳妝,一些沒紮緊的頭發漏了下來,柔順地披散在鎖骨上,鏡中人有着一雙黑而潤澤的眼眸,正定定瞧着自己的肩膀——那裡此時爬了個青色的小玩意兒……像是,她曾吃過的青團?
青團開了口,嗓音小小的,細細的,很着急地喊她:“周獻魚,你醒醒。”
這詭異的一幕旁人看了定要尖叫,周獻魚卻視若無睹,反而看向了窗外,那裡有一簇開得紅豔豔的花,花開得熱烈,味道卻是淡淡的,淺淺的醉人。
朝生暮死之花,早上開了,傍晚便會凋落,是個稀罕的事物,父母親疼她,才在周獻魚房裡有了一株。
見梳好了頭,也插好最後一根簪子,綁好了最後一根發帶,周獻魚滿意地瞧了眼鏡中人,同丫鬟道:“領我去水牢。”
一路上這青團還不放棄,依舊在絮絮叨叨着什麼“禦風……”,“畫……”什麼,什麼“蟹……”,這都什麼跟什麼,周獻魚知道自己生來有能瞧見妖怪的本事,對于這種事早已習以為常,充耳不聞。
周獻魚腳步生風,急匆匆地來到了關押鲛人之處,這裡隻許她一人進入,丫鬟隻能守在門外,随着一聲“吱呀”,大門打開了。
水牢是關押場,也是屠宰場,每層都關滿了鲛人,沿途有鲛人因尾巴被割斷而發出尖銳叫喊,如針紮般刺過耳膜,周獻魚有些心慌意亂,更多的是恐懼,她走得更快了些,提着燈籠徑直穿過了一層一層的石梯。
來到水牢最底下,直到看見那抹熟悉的白尾巴,她才慢慢放下心來。她放慢腳步走了過去,生怕驚擾到那物一般,用手掬起一把水,又将它輕輕放了回去。
他沉到水裡去了。
周獻魚對此顯得極為有耐心,她抱着雙膝坐在一旁,安靜等待着。
謝應容睜開眼時,聞到了一簇極為馥郁的花香,他的睫毛顫了顫,隔着水波看見了一張白皙透着紅的臉。
周獻魚見水面動了,知道他醒了,有些高興,掰着手指同他說話:“謝應容。今日我家裡來了個客人,是我哥哥的同門,姓周名霜玉,和我家居然是一個姓诶,真巧啊。”,她說完這句後,停了一下,等着回音。
水面卻依舊平靜,沒有聲響。
見狀周獻魚卻不氣餒,又接着徐徐道來:“我跟你說,他長得可俊秀啦,比我見過的好多人都長得好看,不過我覺得還是你最好看。對了,周霜玉哥哥家境貧寒,但是學識能力十分出色,父親惜才,将他認作了義子,所以從今以後我就又多了個哥哥啦!”
謝應容安靜地聽着。等到周獻魚說完了,他才開口:“吵。”
水面上露出幾個泡泡,他說了話,并未探出頭來,而是依然沉在仿佛沒有邊際的水面之下。
周獻魚卻并未被他打擊到,而是十分稀奇:“你原來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