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獻魚立刻來精神了,道:“有啊有啊,我晚上睡不着去茅房的時候,總能聽到蟬在叫,知了,知了,接着走還能聽到蚊子在說,嗡嗡嗡。”
周霜玉扶額:“不是這些。”
周獻魚眨巴眼:“那是什麼?”
周霜玉看着她好像真的不知的神色,歎道:“算了。”
這青團看上去無害,似乎并沒有想要加害周獻魚的意思,若是真有,那她定會先一步發覺,将其碎屍萬段。
總算打發走了周霜玉,周獻魚臉上的笑都快笑僵了,她走到了一面鏡子前,看着鏡中自己的臉,狠狠揉搓了一番,又看到肩膀那的青團。
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直覺,這青團是不能随便給旁人的。雖然不知道青團每日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周獻魚明白,她總有一日會知道的。
又走過層層的石梯,周獻魚比昨日來的時候要淡定了一些,也許是今日來得早了些,水牢每一層都是死氣沉沉,毫無聲息。
又來到最底下。
入目是翡翠色的眼眸,透明的玉,銀白色的尾巴,像一鍋大白菜脍小白菜,豆腐炖翡翠。
這次謝應容早已浮在了水面上,靠在岸邊無聊地在用巨大的魚尾拍打着水面玩,周獻魚慢慢走過去,蹲了下來。随後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他那一頭柔密而順長的黑發。
謝應容垂着眼,沒有躲開。
周獻魚膽子更大了些,摸得起勁了起來,她的目光順着他白皙的脖頸往下,看到了一條纖長的人魚線。
謝應容應當是條年幼的魚,他的身材處于一種青澀的少年感,不瘦不壯,不纖細也不瘦弱。
周獻魚目光更下,咽了口口水,得寸進尺道:“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他原本被摸得舒适得神情倏然變了,像隻受到驚吓的貓鑽到水下去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從還未恢複平靜的水面之下傳來一句:“你、不、禮、貌。”
“對不起。”周獻魚認罪态度良好,即使她也不知道錯在哪了。
周獻魚知道這是件不禮貌的事,是以她很從容地轉移了話題:“謝應容,我同你說,今早我娘罵了我一頓,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
她将今早發生的事情又一囫囵地講了一遍,講得她代入感十足,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謝應容長長的睫羽垂着,濕潤的發貼在臉頰上,隔着一些水聽她說話。
周獻魚說完了,又憤憤補了最後一句:“我真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娘親舍得逼迫子女去相親的?怎麼會有娘舍得讓自己孩子孤立無助的?”
謝應容暗自迷惘了一下:原來不該有嗎?
周獻魚說得有些累了,她看着已經慢慢探出頭來,用一雙小白菜色的眸子瞧她的謝應容,腦子一抽開口道:“謝應容,那你的娘是怎麼樣的?”
謝應容轉動的眼睛定住了,他望着周獻魚那張真切盯着他的眼,那雙黑色,偏着頭看他的神情,和頭上這隻溫暖撫摸他的手。
“樹兒,”她稍顯冷淡的嗓音從頭頂上傳來,“你該叫我娘。”
謝應容睜開了眼,瞧着滿目的青木,他的雙手尚且瘦弱,也還沒長出魚尾來,他瞧着自己的頭發,還是一片的雪色,在人世界是那麼的怪異,所以才被周圍一群小孩打作異端、妖怪。
他愣愣地擡頭,那人身量極高,看不清面容。他長了張嘴,很想喊出一句“娘”,但一聲急切的“你才不是我娘”從他喉嚨裡滾了出來,而後他轉過身,飛快地跑走了。
年幼的謝應容一邊跑一邊哭,而隔着這層殼子,長大了的謝應容漠然地瞧着自己,冷眼旁觀地想: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娘了。
“謝應容?謝應容?謝應容!”一聲接着一聲,催魂似的,将陷入黑沉沉思緒的他給拉了回來,周獻魚在他面前揮了揮手,有些擔心道:“你方才是怎麼了?我怎麼喊你都不應,我還以為你……”
謝應容出聲打斷了她還要繼續關心下去的話,他神色冷淡極了,如雪天的冰:“我不記得了。”
“噢,”周獻魚明白過來了,自知失言,不想叫氣氛太尴尬,連忙轉移話題問道:“那你的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