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期,顧名思義,便是收割鲛人血珠之日。空氣之中卻并未彌漫着腥臭的血氣,與此相反,一股帶着引誘意味的芳香擴散了開來。
聞到這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周獻魚神色刷得一下就白了,她小時候曾見過一條放血期的鲛人,模樣可怖,給她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那,那謝應容豈不是也要被割成魚脍?
她立馬緊張起來,卻知道此刻不能随意行動,隻能露出一雙眼睛來瞧着方慎恒:“那你,我們,我們,你,還有其他的道嗎?我們從那邊悄悄溜進去。”
方慎恒咧嘴一笑:“大小姐?”
周獻魚:“怎麼了?”
他的視線下移了點,看向了她抓緊自己的雙手:“你抓得我快要把腎都吐出來了?”
周獻魚連忙松開,有些遲疑道:“為什麼是腎?”
方慎恒無奈笑了:“這是重點嗎?”
周獻魚也忍不住笑了兩下,不跟他開玩笑了:“到底有沒有其他的路?”
方慎恒十分無奈地被她一邊推着一邊擠着帶着她左拐右拐進了一條狹窄極了的洞,而在窄道裡艱難爬着的周獻魚,也爬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壯,心想着:蟹魚,我來救你了。
狗洞初極為狹窄,再爬了數十下,豁然開然。而緊接着,兩排鲛人被吊起來綁着放血的一幕闖入了周獻魚的眼中。
水牢之下有個極小的洞口,烏雲密布,簾子般遮住了全部的月色,這是刻意掩蓋的黑,周獻魚強行壓住了嗓子裡呼之欲出的驚呼,慢慢将那口氣吞回了嗓子眼裡,跟着方慎恒躲藏了起來。
兩排鲛人雙手被鎖鍊吊了起來,尾巴上被割出了一層一層的塊狀,汩汩流出血來,十分可怖。此刻的鲛人不像是海裡的精怪,不是自在的生靈,而是人類所豢養的豬狗,沒有了自己的生息和想法,是不被當作任何“活着”的生物。
鲛人面前密密麻麻地立着三四十個人,皆是用面具遮住了臉,披着一身的黑鬥篷,唯有領頭那人隻穿着一身圓領黃袍戴了半副面具,看背影是一副精明市儈的商人模樣,正在檢查着血珠的成色。
周獻魚聽着方慎恒在她耳邊補充:“血珠成色好也就罷了,若是成色不好,就要割開已經皮開肉綻的魚尾再放那麼一出血。”
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屠宰場。
周獻魚慢慢捏緊了自己的手,又慢慢地松開,人多勢衆,她知道兩個人做不了什麼,隻想着等那人離開,再過去找謝應容。
水牢潮濕,周獻魚站在其中,腳下是無邊的水,正如這脫不開的囚籠,水位卻越來越高,慢慢地,竟然沒過了她的腳踝。
周獻魚忍着冰冷,一聲不吭地踮了踮腳,方慎恒卻急了,慌裡慌張地湊近她:“這裡快要漲水了,我們不如先走……下次再來找你的朋友也行啊。”
周獻魚方才已經察覺到不對,水位越來越高,已經不是尋常的速度,她咬了咬牙,既然是她自己一定要來的,就不該再叫方慎恒同她一起冒險。
她将方慎恒往後邊推:“你先走!”
方慎恒本來想走,聽到她這話頓覺不好,急切道:“那你呢?”
周獻魚本能地覺得今晚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她推着他的力氣更大了,濺起了一片的水聲:“你先走,我後面再來。”
方慎恒不情願地被她推走了,周獻魚關上門後轉過身,快步又跑了回來。
外面下起了雨,砸在石壁上像是耳畔“咚”的心跳聲,她越跑越快,邊跑邊将自己身上那穿得緊緊的遮掩物撕碎扔在一旁,幾乎是毫不在意是否弄髒了衣裙。
她的裙擺沾了泥,晃動起來拖沓極了,周獻魚忍不住想哭,眼淚混着濕氣滑落下來,她記得不錯的話,今早爹穿的,就是一身圓領黃袍。
烏雲慢慢散了一些,洩露出一些月色,月亮漸漸圓了,今日下了大雨,卻是個滿月之日,也是鲛人最為虛弱之時。
果不其然,周獻魚剛踏進那方密室般的底下,方才一直不見的謝應容就已經被鐵鍊子綁在了冰冷的架子上。
周獻魚摸了一把眼淚,大聲阻止那即将要割開魚尾的手:“爹!他就是我說的護身鲛!”
正在試新刀利不利的周父手中的刀“當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些方才一直沉默無言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轉過身,視線齊刷刷地望向了狼狽的她,而被架起來的謝應容也慢慢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