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紅花念了一下午書,從烈日當空念到日暮西斜,未得一刻空閑。
被她說中了,現在的應見畫當真閑得很。
大仇得報,本該欣喜開懷,他卻像斷線的風筝,失了方向。
他的一生都在仇恨中掙紮,卻也因為仇恨,使他在貧瘠的歲月裡跋涉前行,隻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手刃仇人。
十餘年的愛惡一朝清空,此時的他像樽空心的瓷人,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分量。
接下來該做什麼?該往何處去?
從前他想的是,留在武陵村繼承母親的衣缽,當個鄉野大夫。可真到了這一刻應見畫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安于現狀的人。
他想去杜知津描繪過的那些地方,琉璃京、雲中城、無方域,甚而她長大的那座等閑山。
千山萬水,四時殊景,他該去看一看。
“應大夫,應大夫?我娘來喊我回家吃飯了,你要一起嗎?”連喚他幾遍都得不到回應,紅花隻好蹦到他眼前,伸手使勁揮了揮。
應見畫回過神,擺擺手道:“我就不去了,你回吧。”
“對了,把那東西也拿走。”
紅花扭過頭,正想問什麼東西,看到他手上的焰火筒,又驚又喜:“真的?!”
應見畫:“都說了,我要你的東西幹什麼?一支焰火筒而已。”
紅花猛地搖頭,據理力争:“這可不是普通的焰火筒,這可是.....哎呀總之,應大夫你要是想木姊姊了就和我說一聲,我很願意和你分享的!”
說完腳步一拐,蹦蹦跳跳地回家了,故而沒聽到應見畫那句“我才不會想她”。
可是真的不會嗎?
炊煙四起,因着天氣逐漸變熱,家家戶戶開始在院中擺飯,菜色雖不豐盛,勝在這是難得的閑暇時刻。
獨他孑然一身。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心頭的怅然若失從何而起。明明之前十年已成習慣,杜知津的出現才是偶然。
偏偏一個偶然,擾亂了他十年的平靜。
他靜靜坐在院子裡,看幾隻雞覓食而歸,替它們打開了籠子。
夜深了,山風吹着還有點冷,他不得不返回屋中。
屋裡也是一樣的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他閉着眼,卻無絲毫睡意。幹躺了小半個時辰,橫豎睡不着,索性起來給桂花枝換水。
是的,他還留着她那天随手塞給他的桂枝,用一隻粗糙的高頸瓷瓶裝着。
本就是曬了一年的桂花,怎麼養也活不了,此時色香味無一留存,不知道的人興許會當廢物扔掉。
他卻把它裝在這個家唯一的瓶子裡。
“......好眠。”
她果然對他施咒了吧。
————
次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應見畫就醒了。
他習慣這個點上山,哪怕家裡沒了那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溫習、采藥,待他下山時日頭已經挂到正中間,以往這個時候各家都在擺飯,看到他會招呼一聲“應大夫”。
但今日,武陵村一片死寂。
他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麼,加快腳步往家去,路過黃家時撞到了行色匆匆的紅花。
紅花一見他,眼睛瞬間瞪大,二話不說扯着他往暗處躲。可惜她還沒成功,身後便響起了一道厲聲:“誰?誰在那裡?!”
應見畫低頭,看到紅花滿臉焦急,兩條小辮劇烈搖晃,阻止之意溢于言表。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轉過身道:“我是村裡的大夫,剛從山上采藥回來。”
叫住他們的人是個捕快。那捕快一聽他是大夫,三分懷疑變成了五分:“大夫?我可問你,十日前你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