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又來武陵村了。
彼時紅花剛被她娘從被窩裡揪出來,告誡她今天不許出門。
她沒睡醒,眼皮還粘在一起,哼哼唧唧:“今天不用去應大夫那寫字嗎?”
黃伯娘沒吭聲。
一聽不用寫大字,紅花瞬間醒了,掀開被子就要去外面看熱鬧:“怎麼了怎麼了!”
等她興沖沖跑到院子裡,看到的卻是應大夫被一群官差團團圍住。
為首的那位,正是之前幾次三番糾纏木姊姊的陸捕頭。
應見畫察覺到她在看他,搖了搖頭,示意她别過來。
黃伯娘也追上來,一把抱住她,不許她向前半步。
陸平認出她是之前總跟在杜知津身邊的女孩,猶豫一瞬,假裝沒看到,對手下道:“把他帶走。”
“官爺,莫不是有什麼誤會?”黃大伯小心翼翼地賠笑,借着袖子的遮掩想把一小粒銀子塞過去。
他的腿可是沾了應大夫的光治好的,兩家做了這麼多年鄰居,現在女兒又應家學識字,于情于理,他都該攔一攔。
哪想陸平根本不收,不僅不收,還要訓斥他一番:“你可知賄賂官差有什麼後果?”
這.....能有什麼後果,從前大家不都這麼做的嗎?
百姓面對官差天然有劣勢。黃大伯不敢再攔,讪讪地退回到妻子身邊。
沒了黃大伯,卻還有趙二叔。
他比黃大伯更圓滑,想得也更多:“官爺,之前那事您不是派人來問過了嗎?怎麼如今又走一遭,可是上頭又招大夫了?”
陸平掃視一圈,見四周不知何時被武陵村村人圍住,皺了皺眉:“讓開。你們圍在這裡是想襲擊官差?”
“不敢不敢。”話是這樣說的,卻沒一人真的退出。
他暗道不好,竟不知應見畫在武陵村有此等人望。他隻帶了三個手下,他們四人如何應對幾十個村人?
武陵村村長也是趙家人,因為年長,平素鮮少露面,如今也被這番動靜逼出來:“官爺大駕光臨,不知所謂何事?”
陸平看一眼鎮定自若的應見畫,仿佛即将被羁押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接收到他的視線,應見畫淡擡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他攥緊腰間令牌,沉聲道:“承端郡王與世子暴斃一案,縣令已下令緝拿嫌犯。”頓了頓,刻意加重語氣,“有人供出,此事與應大夫有關。”
話音落下,一片嘩然。村民們紛紛表示不可能,最後還是趙村長站出來總結:“事情恐怕另有蹊跷。官爺您有所不知,應大夫幼時父母雙亡,是村人一口飯一口飯喂大的,因此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錦溪城,為的就是報答大家夥的養育之恩,萬不會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
“趙村長說的沒錯。應大夫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平時有個頭疼腦熱去找他,他連藥錢都不收哩!”“是啊是啊,官爺您可别抓錯人了!”
“父母雙亡。”陸平并沒有被村民的言論混淆視聽,“敢問應大夫的父母因何亡故?”
“這......”
見衆人沉默,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刀,震聲道:“他的父母正是因承端郡王而死。此人狼子野心,蟄伏多年,為的就是一朝報仇!來人,将應見畫拿下!”
他身後的三個捕快應聲抽刀,村人一時被刀劍懾住不敢上前,卻也不曾離去。
兩邊僵持不下之時,應見畫突然開口:“若将過往恩怨當做罪證,恐怕錦溪城的牢房都住不下了吧?”
承端郡王作惡多端,因他失去親朋的人家數不勝數,整座錦溪城的百姓都恨不能生啖其肉。
一語點破,沉寂的武陵村村民找到了新方向,個個據理力争:“沒錯!若是被承端郡王坑害過的就有嫌疑,憑什麼隻抓應大夫一個?”“難道各位官爺家裡沒有被王府捉去為奴為婢的妻女姊妹?”
甚至有人大言不慚地說:“承端郡王根本不是被人害死的。是他罪業深重,被閻王收了去!”
這個世上有妖有鬼,後山曾經的主人就死于妖怪之手,故而武陵村的百姓很相信“因果報應”。承端郡王和世子死于妖魔作亂也是最為人們信服的一個版本。
畢竟,他們确實很該死。無論殺他們父子的是人是鬼,不都是替天行道嗎?
察覺到手下漸漸活絡的心思,陸平面色一沉,繼續抛出證據:“可分明有人看到,十幾日前你離開武陵村不知所蹤,恰與賊人‘莫大夫’行蹤一緻。”
“哈,我當陸捕頭拿的出什麼鐵證呢,原是一兩句不知出自何人的捕風捉影。”應見畫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陸捕頭,你捉我究竟是因為公道,還是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