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塊罩住畫作的白布被掀開之後，川上康成便好似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

除了在察覺到幸村想要逃避的意圖時進行制止之外，其餘時候皆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畫，眼中充滿着詭異的興奮，嘴角也咧開成了一個極度愉悅的弧度。

他一隻手托住幸村的頭不讓他移開視線，一隻手仿佛觸碰心愛之人的臉頰一般輕柔的觸摸着畫中的一男一女。

甚至于，他還用指腹沿着畫中人的輪廓邊緣細細地描繪，似乎是在回味着什麼。

整個人地狀态在之前短暫地恢複了正常之後又變成了之前在床上地時候那種半瘋半醒地狀态。

不過程度比之之前地還是要稍微輕一點。

至少在聽到幸村壯着膽子問出的問題之後，他很快的就給出了回答。

隻不過仍保持着那一副足以吓哭小孩子的表情。

幸好幸村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我的天使真聰明，他們确實是我那親愛的老婆和經紀人，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雖然話裡是詢問，但是訴說自己的故事明顯就是川上康成計劃中的一部分，詢問也就隻是象征性地問一下。

他也沒給幸村回答的時間，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非常幸運的人。

雖然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出車禍死了被送進了孤兒院，但是沒過多久就被一戶人家收養了，還和那家的兒子和旁邊鄰居家的女兒成了好朋友；

雖然收養我的那戶人家男女主人都有暴力傾向，經常在家打我和弟弟，我還從他們的話裡知道了他們之所以領養我的原因是想要一個人幫他們兒子分擔一下，免得唯一的兒子被他們打死，

但是後來幸運的在我十八歲的時候，那對夫妻就因為喝醉酒互毆，兩個人都被打死了；

雖然因為那對夫妻死去，我為了給弟弟掙學費不能去上大學，但是卻幸運的認識了老師踏上了繪畫的道路，還和一直喜歡的那個女孩成為了情侶；

雖然被最信任的妻子和從小護着長大成為了我的經紀人的弟弟聯手帶綠帽子還下藥，想要我的精神崩潰然後殺了我僞裝成自殺，

但是我卻非常幸運的剛好撞見了他們密謀的現場，然後還搶先下手用收藏的斧子剁下了他們的腦袋，把他們的身體分成一塊一塊的。

然後又好心的将他們身體的部分互換了一下，又重新拼了回去，滿足了他們一直在一起的心願。

你看，這個畫上面是不是也能看出來那些不一樣的部位，我可是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去畫它的。”

川上康成撫摸着油畫，眼中興奮的光芒越發的亮了。

幸村的心神還沉浸在他剛剛說的那一番話之中，對于他的問話隻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幸好川上康成那樣問也隻是尋求一下其他人的贊同，沒有在意他并不專注的态度，繼續說道，

“我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在日本各地東躲西藏了十年，但是我仍然認為我是幸運的，

因為我比那兩個想要殺我的人多活了十年，而且在這十年裡，我收獲了很多很好的素材，畫出了不少好的畫；

也因為在十年後的現在，我遇到了你，我的天使！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川上康成說的興奮，話語中也是慢慢的自信，他似乎是真的非常堅定的認為自己非常幸運。

然而，唯一的聽衆幸村在努力捋清楚他話裡發生的那一系列的事之後，真誠的覺得在他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換到任何一個人身上應該都不會覺得幸運，而應該覺得不幸吧！

川上先生的腦回路是不是太過清奇了一些？

至于他話中說的有些小恐怖的東西，在油畫逼真的宛如現場重現的沖擊下，便顯得有些不值一提，幸村甚至都有點麻木了。

對比之下，他更關心的是，川上先生說遇見他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運的原因，還有那有些莫名其妙的“天使”的稱呼。

但是幸村并沒有說話。

他已經看出來了，川上先生更想要他當一個聽衆，一個見證者，一個觀禮人。

也許之後會需要他做什麼，但至少在現在，川上先生并不想要他的過多參加。

事情也正像幸村想的那樣。

川上康成在說完了第一幅畫的故事，發表了一番自己很幸運的言論之後，就揭開了最近的那幅畫上的白布，開始介紹第二幅畫。

那幅畫上畫的是一個烈火中被灼燒的紅裙女人，而在女人的腳下，那好像影子的東西，實際上是人的身體被火猛烈灼燒之後剩下來的焦屍。

根據川上康成的講述，她是他在第二年遇到的素材，那原本是一個單身的帶着一歲大的孩子的女人。

但是她在遇到自己的愛情之後，将自己的孩子活生生的餓死在了房子裡。

那個女人當時哭的很慘，好像恨不得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去了一樣。

然後在和男朋友結婚的三天前，迎來了由他賜予的解脫，被烈火焚燒成了一塊焦炭。

然後是第三幅、第四幅……一直到第十幅，每一幅都伴着一個或是兩個生命的死亡。

各式各樣不同的死亡畫面讓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感到心驚，但與此同時也能深刻的感受到畫家通過畫作表現出來的那種關于死亡的驚人的美感。

良好的記憶力告訴幸村，那第十幅畫上的主角他曾經見過，就在尼醬家裡的電視機裡放的東京地區的新聞裡，那兩個被殺人抛屍了的大姐姐。

幸村默默的将随着一幅幅畫的介紹，逐漸恢複了平靜的川上先生和新聞中那個兇殘的連環殺人犯對上了号。

然而他心中神奇的除了之前看見恐怖的畫時産生的恐懼之外，沒有更多的驚慌的情緒。

随着一幅幅畫的解開，最後，仍然被白布籠罩的地方隻剩下最中間的一塊。

川上康成沒有急着揭開這最後一塊白布，而是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塊懷表看了看時間。

幸村也正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這間畫室中沒有任何計時工具。

看完了時間，收回懷表。

川上康成蹲下身來，一把抱起了幸村小小瘦瘦，幾乎沒有多少肉的身體，走向了之前呆過的床，将他放在了床上坐着，

然後單膝跪在幸村的面前，語調溫柔卻鄭重。

“親愛的天使，在看完了我這十幅用了十年時間畫出來的畫，你的感覺怎麼樣？”

“感覺，畫的很好，色彩很漂亮，就是有點害怕”被他的态度所感染，幸村也不由得變得鄭重起來，壓下那種恐懼的情緒，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确實很好，我敢保證國内絕大多數的畫作都比不上它們，但它們并不是最好的。”

川上康成半轉身，用手掃過那十幅畫的區域

“從第一幅畫開啟了我的靈感之後，這十年裡，我一直追求着想要完成一幅最完美的畫作。但每一年完成的，都不是最完美的。

本來在完成了第十幅畫之後，我打算制造一次大屠殺作為繪畫素材，但是在見到你，我的天使，我的救贖之後，我發現，我錯了！

在死亡的主題中，關于别人的死亡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最完美的作品，即使有再多人也是一樣，唯有自己的死亡才是完美作品的最好的素材。”

川上康成邊說，邊起身走到最後一塊白布面前，捏住了白布的邊角

“現在，就讓我為你獻上我準備已久的最完美的禮物吧！”倏然掀開。

白布下面，是一個白色金屬質地，飾以金色花紋，整體向後傾斜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