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如月甚至沒來得及察覺空氣的流動——直到冰涼的刀刃貼上脖頸,她才驚覺身後竟站着一個人。
冷汗瞬間蔓延脊背。
“你是誰?”她強壓住顫抖,聲音異常冷靜。對方若要取她性命,此刻她早已身在閻王殿。
“這枚吊墜,你哪裡來的?”
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卻讓莊如月渾身一顫。淚水瞬間湧出,她竟忘了頸間的兇器,不顧一切地轉身:“你認得它?你真的認得——”
“回答我!”刀刃随着她的動作微微後撤,卻仍閃着寒光,“哪裡來的!”
“你先回答我!”借着燭光,莊如月終于看清了來人——沒有夜行衣,沒有蒙面,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立在房間中央。
那枚吊墜,此時正在他掌心幽幽泛着冷光。
“是。”
“我怎麼知道不是為了莊家女婿之位在诓我?”她故意挑眉,目光在他臉上逡巡。
“不稀罕!”來人匕首突然又逼近一寸,“該你回答了。”
“冒險得到的。”
“好好說話”,抵在莊如月的脖頸上的利刃涼意更甚,“它的主人呢,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
“你這麼急切…”莊如月忽然笑了,“為什麼自己不去找她?”
燭火在銅燈裡輕輕搖曳,将兩人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風上。
莊如月注視着眼前這個不速之客——那雙眼睛裡的急切幾乎要将她燒穿。她見過各懷心思的參選者的虛情假意,那些刻意讨好的嘴臉,那些谄媚逢迎的做派,卻從未見過眼前這樣純粹到偏執的焦灼。
莊如月忽然笑了,這個笑容來得突兀,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恐懼本該如影随形,此刻卻被另一種更為熾熱的情緒取代——
她等的人,來了。
“你見過她?在哪裡?她為什麼會把吊墜交給你?”刀尖微微顫抖,在燭光下劃出細碎的銀芒。
“在很遠的地方,”莊如月故意壓着語速,“但是我與她說過的話,還不如到現在跟你說過的多。”
“帶我去見她!”
“你就是這樣求人的?”莊如月微微偏頭眼神示意了下仍在頸間的匕首,“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又憑什麼信你?”
“就憑她信我”,莊如月聲音柔軟下來,“我們能算相處的時間不足一炷香,或者,你也可以當作她别無選擇,隻能信我。”
銅漏滴答作響。
來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收刀入鞘:“将你見過的她的樣子,畫下來。”
“正有此意。”莊如月活動了下裝着沉着冷靜實際早已僵硬的脖頸。她需要确認——确認眼前人眼中的急切,是否真如她猜測的那般純粹。
“你也一樣。”
書房裡,墨香氤氲。兩人各據一案,筆鋒在宣紙上沙沙作響。半個時辰後,兩幅畫像同時展開。
宣紙展開的霎那,兩人都不禁大驚失色。
莊如月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将畫卷邊緣捏出細碎的褶皺。她畫中的西域女子和對面的畫上的中原閨秀,兩種不同模樣帶來的沖擊感甚至讓燭火都突然劇烈搖晃。
莊如月的喉嚨發緊。她預想過裝扮差異,卻未料到連面容甚至是骨相都截然不同。
這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她袖中的手悄悄移向壁櫥暗格,檀木機關冰冷的觸感讓她稍稍定神——或許她太渴望找到線索,才會被一個陌生人攪亂心神。
或許這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這人如果另有所圖,那大概隻有機關能暫時将人困住。
來人注意到了莊如月的動作,但并未制止。
他隻是猶如雕塑般巋然不動,片刻後,才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裡裹着砂礫般的嘶啞,他伸手觸碰畫中人的眼睛,指尖在宣紙上留下細微的顫抖,頓時紅了眼眶。
“是她,是阿顔。”月光穿過窗棂,照見他眼角未落的水光,“一個人模樣可以變化,但眼睛很難改變。她們乍看不同,我的畫中人已經是她多年前的樣子了,時間和秘法帶來的改變,都有可能讓人呈現出不同于之前的樣貌。”
莊如月聞言,背于後面袖中的手這才暫時放松了下來。
“連雪,”莊如月上前輕扶撫着畫卷邊緣,聲音帶着幾分凝重,“這是她西域的名字,換句話說,她應該不記得中原的自己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周邊都是西域人,她被喚作連雪。”
來人身形微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似是驚愕,又似早有預料。
“你不用再問憑什麼相信我?”莊如月将兩幅美人圖并排卷起收入檀木畫匣,“你沒得選,也隻能信我,若真要尋她,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你與故人重逢唯一的契機。”
“為什麼幫她?你們有什麼淵源?”
“一面之緣!” 畫匣合上的輕響在靜室中格外清晰,莊如月指尖劃過匣上雕花,“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人一輩子都在打交道,你心裡也不會生出任何感情來;但有些人隻是一面,你就知道此生都會與她有牽絆了,這種牽絆未必是兒女情長,友情、知己也是如此。”
說話時,她始終凝視着來人的雙眸,試圖從對方眼底漣漪中辨明真僞。她掌握的信息太少,而救人的執念又太灼熱——這種危險的失衡,随時可能讓她行差踏錯。
“你會怎麼選我不知道,”莊如月聲音冷沉,“但沒有你,我也會有别的辦法。我是一定要帶她回來的,不管任何代價,這是大漠之中我承諾過她的。”
她的試探似乎得到了回應。
昏晦的燭光下,來人的眸底映着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不是執念,不是瘋狂,而是一種更深、更沉的東西,像是深淵之下無聲燃燒的火。
莊如月忽然明白,自己的判斷不會錯。眼前這個人,為了救她,願意付出的遠比自己更多。
甚至是一切。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莊如月輕輕呼出一口氣,姿态松弛了幾分。
“現在該輪到我了吧”,莊如月依然審視着來人,“你是誰,和她什麼關系,為什麼要與我合作?以及”她一頓,聲音轉而鋒利,“憑什麼能跟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