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一直恨自己不能身替,我甯願當年出事的是我……”高玄明的聲音支離破碎,淚水混着哽咽砸在地上。
“大戰之後,父親母親不顧受傷,拖着殘軀尋遍每一寸土地。母親到死都無法原諒自己,她恨自己為什麼要帶你出去,含恨而終時都在喚你的名字——她總說看見你站在院裡的海棠樹下,可一伸手……”
洛溫顔背脊僵直,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不能回頭。
她告誡自己,這是她最後的屏障。
但高玄明哪裡肯停下。
“母親走後,我和父親繼續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找……”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直到父親也撒手人寰。父親說自己對不起妻女,要到另一邊,去陪你們、去贖罪。”
洛溫顔聽到他往前逼近了一步。
“你知道我能活到今天是為什麼嗎?我不在乎宗門名聲,也不在乎江湖大道,隻是我一日沒有親眼見到你的屍骨,”他一隻手狠狠捶向自己胸口,“就絕對相信你還活着,就相信你隻是在這偌大天下的某個角落,等着我,等我接你回家……”
“我拼命的找,可是,我甚至……”他的聲音驟然低下去,像是被抽走全部力氣,“在你出事的時間裡,我都沒有竭盡全力的去找過你,你應該恨我的,我也…”高玄明抽了自己一耳光,“恨自己。”
洛溫顔擡手抹去淚水,喉間哽着千萬句話——
要如何告訴他,聲聲慢已侵入心脈?
她何嘗不知道高玄明為了找高玄月這些年有多不易。
要如何解釋,這遲來的相認後将是永别?
她太清楚高玄明這些年是如何活着的。
那份執念早已刻進骨血、深入骨髓,生離一次,若再經曆死别……
大仇未報,怕不是真的要逼瘋了人。
紅衣公子不應該是瘋子。
他應該是潇灑的。
該是暢快的。
“小月……”
高玄明的聲音像是被揉碎了一般,帶着二十餘年積壓的顫抖。他踉跄着上前,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求你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用命起誓!”他的額頭抵在她肩頭,淚水浸透了她素白的衣料,“我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念頭想要放棄你,我每天、每月、每年、每寸土地的找你,很多年。你就算恨我,能不能先給我一個機會,能不能先認我?”
聽着高玄明的聲淚俱下,洛溫顔終于回了頭。
她看見他通紅的眼眶,看見他顫抖的肩胛,她逃不開,也無處可去,但還是強裝着:“高宗主的故事很感人,但是——”
但是什麼,洛溫顔沒說完,高玄明已經将她死死摟進懷裡。他的嗚咽聲悶在她肩頭,滾燙的淚水順着她的頸窩滑下。
“你能不能…認下我?”
他哭得像個孩子,雙臂卻箍得她生疼。
“能不能不要推開我,我一定會是一名好兄長,從前沒能給你的,以後我一定能保護好你。”
洛溫顔仰頭望向夜空。恍惚間,她仿佛看見雲端有兩道模糊的身影——那是她從未謀面的父母,正相依相偎,溫柔地注視着他們。
一滴淚無聲滑落。
事已至此。
良久,她終于叫出了一聲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