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簡單的音節，讓高玄明渾身一顫。他收緊手臂，将臉深深埋進她發間，反反複複地呢喃着對不起。

“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也從來沒有怪你。”洛溫顔輕撫他的後背，“我從前不說，不主動回去，不是不想，隻是……”

“沒關系。”高玄明擡起頭來胡亂抹了把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什麼都不重要了……你肯認我就好。”

洛溫顔嗯了一聲，垂下眼簾,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再編一個謊嗎？

她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兄長，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故意揚起一抹戲谑的笑。

“話本裡失散的親人，不都得通過特殊的信物才能相認嗎？僅憑一個匆匆一瞥的胎記，高宗主這認親儀式是不是草率了，就不怕我是假冒的，來觊觎玄宗家業？”

高玄明聞言，以為洛溫顔對身份還有懷疑，便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急聲道：“不需要那些，就算你沒有我也不會認錯。” 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她的腕骨，“血緣的牽引早就冥冥之中讓我對你感覺與别人不同了，隻是我從前我太過遲鈍，所以錯失良多。”

“哥。”洛溫顔收起玩笑，正色道，“我想暫時不要公開我們的關系，還不到時候。”

“好。”

他答得幹脆。若是旁人，他或許會猜想對方是嫌棄顧及玄宗如今的名聲。但這是洛溫顔，就絕對不是這個原因——她做出的每個決定，必然有她的道理。

公開與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執着二十餘年的念想終于落了地，生根發芽，還開出了一朵整個江湖最獨一無二絢麗奪目的花。

“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高玄明突然捏了捏她的臉頰，“小月，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私下裡必須叫我哥，不準再叫别的。”

“雲荼在的時候，也可以。”

“他也知道？”高玄明先是一怔，随即釋然。這些年風雲變幻，妹妹身邊的人始終是雲荼，那他必然知道很多事情，既然妹妹對雲荼絕對信任，自己自然也沒什麼好顧及的。

洛溫顔點了點頭，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起來。

“從前我也沒完全的把握，”洛溫顔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她望着窗外的月色，“這些年我追查舊事，此番再回中原因為慕顔的緣故陰差陽錯查到了藥仙谷，我寫信請哥來，是預感個中緣由必然事關玄宗，卻不想……”

她忽然停住，轉而問道：“對了，怎麼就今日突然覺得是我了呢？”

高玄明将婢女們的閑談一一道來，說到最後，竟是忍不住一把抱起她轉了個圈！

“這些年，”他将她輕輕放下，眼眶又紅了，“我從來沒這麼高興過!”

夜風穿堂而過，帶着藥仙谷特有的草木香。高玄明忽然意識到，盡管相識多年，他卻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妹妹——他熟悉的，始終是那個江湖傳奇的洛溫顔。

“我有很多事情要說與小月聽，”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攏了攏散落的發絲，“我們以後的日子長長久久，我從前不了解的、虧欠小月的，以後的時間必定會加倍補給你。”

高玄明不安的搓着手，聲音仍帶着哽咽：“清輝閣小月必然割舍不下，我不會要求你跟我回玄宗，小月不想叫回本名也沒關系，我們就不改。一切都沒關系，你平安歡喜是最重要的。雲荼要是對你不好，我第一個……”

她看着高玄明熱烈激動又滿是憧憬的幻想以後的時光，突然覺得特别難過和無能為力，她多想去過那樣的日子。

話音未落，洛溫顔突然撲進他懷裡。

她抱得那樣緊，仿佛要将這二十餘年的别離一次哭盡。

血緣的羁絆是另外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愫。

高玄明隻當她是喜極而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小月放心，哥以後都在……”

——隻要我還活着。

——隻要我還走得動。

他沒有看見，埋在他肩頭的洛溫顔咬破了嘴唇，鮮血混着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