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身法快,幾個起落間,莊如月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密林深處。洛溫顔逼退纏鬥之人,擡眼時,隻捕捉到遠處樹梢間一抹飄忽的黑影。
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局面。
莊如月本非江湖中人,手無縛雞之力,卻偏偏因她卷入這場紛争。
她曾數次冷言相勸,甚至說過諸如斷交這般決絕的話,隻盼這傻姑娘能遠離是非。
但莊如月說什麼也不肯。
總是笑着搖頭:“阿顔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世間赤誠之人本就不多,如今偏生都聚在了她身邊一般。
洛溫顔縱身追入山林。蹊跷的是,對方竟留了蹤迹——折斷的枝桠、新蹭的樹皮,這些痕迹若隐若現,卻始終指引着方向。追出十裡後,她突然止步,冷笑一聲。
不必再跟了。
飛雪城的方位,她閉着眼都能找到。
若是去了,這番必是龍潭虎穴,胡行蕤斷然不會讓她輕易抽身。
這是明擺着要請君入甕。
若是不去呢?
沒有這個若是,就像當年明知西域是死局,她仍拖着傷軀獨闖龍潭一樣。
有些選擇,從來就隻有一個答案。
她并非魯莽,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距離計劃真正實施還缺一點東西,還欠一點火候。
莊如月也等不起。
她大可以放出信煙,召集清輝閣精銳,或調遣未亡人傾巢而出。但那樣隻會讓局勢徹底失控。
胡行蕤既然敢動手,就必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即便千軍萬馬殺到飛雪城,也隻會撲個空。
若到那時,所有的主動都會化作無端挑釁飛雪城的被動。
她更不能隻帶雲荼一人。
陷阱之所以為陷阱,就在于它隻對踏入者緻命。外面必須有人坐鎮,必須有人在即便她失手後也能繼續推動計劃——這個計劃,本就不是隻系于她一人之身。
雲荼就是她最信任的另一個主導計劃的主心骨。
胡行蕤的殺招已出。今日是莊如月,明日就會是胡慕顔,後日或許就是雲荼。他要的就是逼她孤身赴險,要的就是她自投羅網。
在胡行蕤心中,解決了洛溫顔就解決了一切。
隻要洛溫顔倒下,棋局就結束了。
可他錯了。
這場局早已開始運轉,真正的行動尚未進行,即便她今日死在飛雪城,計劃也不會因此停止。
齒輪既已轉動,就再無人能讓它停下。
包括她自己。
就像她親手推下的第一塊骨牌,再無可能阻止它們的傾塌。
在這場謀劃中,連‘洛溫顔’都不過是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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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行蕤算準了她會孤身前來。
無論從哪個角度權衡,她都沒有第二種選擇。而隻要她踏入這座城,他便有千百種方法讓她永遠留下。
——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本是春風卷起落花的明媚季節,飛雪城此刻卻好似寒風卷着細雪,掠過兩人之間。時隔多年,洛溫顔再一次與胡行蕤正面相對。
“多年不見,”胡行蕤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似笑非笑,“洛少俠雖改頭換面,倒是比從前更動人了。”
洛溫顔眼底掠過一絲冷意,面上卻仍挂着散漫的笑:“胡首尊過獎了。倒是你——這麼多年還費心惦記着我,甚至不惜對一個弱女子下手。”她慢悠悠地轉了轉手腕,“這些時日忍的一定很辛苦吧?”
“洛溫顔。”胡行蕤突然沉了臉色,劍鋒一橫,直接抵上莊如月的咽喉,“你知道自己有多令人憎惡嗎?”
“還真不知道。”她聳聳肩,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但我知道,你要是動了你手中的人一根頭發,如月莊便會與飛雪城不死不休。”
她微微傾身,語氣輕得像在閑聊:“他們雖不是江湖門派,但這些年如月莊的商路早已滲透各派命脈,若是斷了飛雪城的糧草、商路、藥材......”她輕笑一聲,“到那時,你猜飛雪城上下是恨我多,還是恨你多?”
“阿顔!”莊如月突然掙開口中的布條,不顧劍鋒在前,嘶聲喊道,“别管我!你快走!他們設了埋伏要殺你,快走啊!”
“聒噪。”黑衣人反手一記耳光,莊如月嘴角當即滲了血絲。
“找死!”洛溫顔眸色驟冷!
——唰!
四面八方驟然湧現數百黑影,刀光劍影如潮水般開始圍攏。其中八人步伐沉穩,氣息渾厚,每一步都踏在殺陣的節點上,将她徹底困死其中。
“洛少俠,這份見面禮可還滿意?可襯得上你?”胡行蕤的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寒芒,直指洛溫顔眉心,“我知道你嚣張到一人屠盡一個宗門,所以啊,今日我特意備足了人手——”他忽然獰笑,“定要讓你殺個痛快!”
他劍鋒一轉,指向那八名黑袍人:“看,為了萬無一失,連我飛雪城的底牌都亮出來了。隻要能除掉你,再大的代價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