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和洛溫顔之間做個了結,那時時機合适自然就不會再囚禁莊如月,但也不能完璧歸趙,否則還是麻煩,總之一切都往洛溫顔身上推。
他陰沉着臉疾步向西院趕去,待到時,火舌已經舔上了房梁。濃煙中,四五個灰頭土臉的侍衛正架着個拼命掙紮的身影往外拖。
莊如月見胡行蕤來,知道不敢殺她,立刻就學着市井潑婦的樣子破口大罵。
“胡行蕤!”莊如月的嗓音因吸了煙而嘶啞,卻愈發顯得歇斯底裡,“你個烏龜王八沒種的混蛋孬種!任憑你什麼狗屁的江湖恩怨憑什麼牽連本小姐,如月莊的狗都比你們這群廢物懂規矩!”
“本小姐長到現在别說被打被囚禁,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你給的東西是人吃的嗎?這破房子是人能住的嗎?”
她突然低頭狠咬侍衛手腕,趁對方吃痛松勁時,染着蔻丹的指甲狠狠劃過另一人面頰抓出數道血痕。
“本小姐警告你,我爹要是知道...”話未說完,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卻仍梗着脖子瞪向胡行蕤,“你們飛雪城...咳咳...就等着...”
“放開她!”胡行蕤冷眼看着這場鬧劇,突然擡手,面上竟浮起三分笑意,“莊姑娘受驚了!”
他緩步上前:“莊姑娘,我飛雪城無意與如月莊為敵,此番江湖風波影響到莊姑娘實在抱歉,莊姑娘權當在我飛雪城小憩,待瑣事終了,我必定親自護送姑娘平安回去。”
“我呸!”莊如月狠狠啐了一口,發間珠钗随着她激烈的動作叮當作響,徹底不管不顧的撒起潑來,“小憩?派這麼多狗奴才看着本小姐,這是小憩還是囚禁?從小到大還從來沒人敢打本小姐,你連手下的一條狗都管不住,憑什麼管本小姐!”
話音未落,她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侍衛腰間寒光一閃。電光火石間,她已奪過長劍,雙手緊握劍柄轉身指向胡行蕤——劍尖卻在微微顫抖。
“本小姐今日就要這個狗奴才的命!”她強作兇狠狀瞪着那個曾掌掴她的侍衛,聲音卻不由自主地發緊,“讓他知道自己就是泥坑裡的爛泥臭蟲癞蛤蟆,碰本小姐要付出什麼代價!”
那人就站在胡行蕤身側,見狀竟嗤笑一聲,甚至悠閑地抱起了雙臂。眼前這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千金小姐,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笑話。
拿什麼殺他?
靠罵的難聽嗎?
莊如月握劍的手心沁出冷汗。
她本意隻是想逃出借機查探地形與方位,哪曾想會鬧到這般田地。此刻劍尖距離那侍衛心口不過三寸,她卻連往前送一分力的勇氣都沒有。
飛雪城的夜風卷着火星掠過庭院,吹散了她鬓邊碎發。在衆人或譏諷或戒備的目光中,這位從未沾過血的商門千金,正僵立在這場自己掀起的風暴中心。
她哪裡真的殺過人。
“大小姐,繡花針拿過嗎?”那侍衛嗤笑着上前,竟伸手要去拍她臉頰,“還以為你和姓洛的是多好的朋友,她怎麼連基本的……”
話音戛然而止。
莊如月隻覺得一股巨力推來,她整個人踉跄着向前撲去。長劍‘噗’地沒入血肉的觸感讓她渾身一僵——劍柄傳來的溫熱震顫,侍衛驟然放大的瞳孔,噴濺在羅裙上的猩紅,所有細節都頓時在眼前炸開。
是胡行蕤。
他收掌而立,蟒紋袖口沾着幾點血沫。
“本尊面前,何時輪得到你擅作主張!”
“啊!”莊如月尖叫着松開劍柄,看那侍衛捂着胸口緩緩跪倒。他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最終面朝下栽進塵土裡,劍柄猶在顫動。
她跌坐在地,繡鞋在青磚上蹭出淩亂痕迹。血腥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胃裡翻湧着要沖破喉嚨。
“怎麼樣?”胡行蕤居高臨下看着莊如月,“大小姐出氣了嗎?”
不等回答,他轉身甩袖:“送大小姐下去休息。”幾個侍衛立刻架起癱軟的莊如月,“讓她好生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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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裡的火把将熄未熄,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暗影。
胡行蕤踏入牢門時,洛溫顔剛熬過新一輪毒發,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淩亂的長發黏在蒼白的臉頰邊,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若是讓清輝閣的人看見他們閣主這副模樣...”胡行蕤靴底碾過潮濕的地面,在寂靜中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不知那些誓死效忠你的下屬,會作何感想?”
胡行蕤踱步近前,目光在她狼狽的模樣上逡巡,嘴角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階下囚的滋味,如何啊?洛少俠!洛閣主!”
洛溫顔睫毛顫了顫,勉強睜開眼。看清來人後,那雙眸子又緩緩阖上,連一絲多餘的目光都吝于給予。
“好得很!本尊和你說話,洛少俠好不給面子!”
洛溫顔依舊閉目不語,胡行蕤見狀眼底戾氣驟現,突然暴起,鐵鉗般的手掌扼住她纖細白嫩的脖頸。
“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這副目中無人的做派!真當這江湖離了你就不轉了?”他強迫洛溫顔擡頭,卻見她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是指尖摳着石壁縫隙,微微蹙眉。
“喘…”洛溫顔被掐的難受,“喘不上氣了…”洛溫顔氣若遊絲,唇角卻勾起一抹譏诮的弧度,“胡首尊,你身上的血腥氣…熏着我了…”
砰的一聲。
胡行蕤聞言一把将她甩開,洛溫顔被狠狠掼在石壁上,後腦就撞出沉悶的聲響,她頓覺眼前發黑,耳中一陣嗡鳴。
“真像是條喪家犬!”胡行蕤不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不屈不折的傲骨,原來不過如此!”
胡行蕤甩了甩袖子,從随從手中抓過一件素白喪服,輕蔑地擲在了她身上。
“不用謝我,這是待本尊下一任江湖首尊擢選時,”他俯身,在洛溫顔耳邊輕聲道,“送你上路的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