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媚陽快步上前,指尖輕探洛溫顔腕脈,臉色驟沉。她猛地轉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厲聲道:“六堯!帶一隊人護送閣主和胡公子離開,其餘人——”她冷笑一聲,反手抽出長劍,“随我留下,助葉前輩一臂之力!”
秦媚陽言語間轉了轉手腕,目光冷峻,“飛雪城的地,老娘很久沒踏足了;飛雪城的人,老娘也很久沒殺了!”
未亡人衆人齊聲應喝,劍鋒出鞘,寒光凜冽。他們步步緊逼,硬生生在飛雪城守衛的合圍中撕開一道缺口。
葉月升目光死死鎖住胡行蕤,待六堯護着胡慕顔一行人遠去,秦媚陽才慢悠悠踱至殘破的門邊。
她裙裾一揚,單腿屈起跨坐門沿,佩劍橫置膝前,又摸出一壺酒,仰頭灌了兩口,随後‘啪’地砸碎在胡行蕤腳前。
酒液四濺,她森然一笑:“未亡人聽令——”
“從今日起,未亡人與飛雪城,,不死不休!”
“不共戴天!不死不休!”衆人怒吼,聲震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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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飛雪城已有一段距離。
“放我下來吧。”洛溫顔聲音虛弱,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持。胡慕顔依言将她輕輕放下,讓她靠在一棵老樹下。
她閉目調息,試圖壓制體内翻湧的聲聲慢,可終究還是沒撐住,一口鮮血咳了出來,染紅了衣襟。
六堯默默遞來水袋,胡慕顔接過,掌心運起内力将水焐熱,才小心地遞到她唇邊。
六堯則帶人散開,警惕地守在四周,目光如鷹隼般掃視着林間每一處陰影。
“沒事……”洛溫顔緩了口氣,指尖拭去唇邊血迹,“撐過這一兩個時辰就好了。”她擡眸看向胡慕顔,眼底浮起一絲後怕,“你一個人就敢闖飛雪城,不要命了嗎?”
胡慕顔搖了搖頭,沒說話。
“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她聲音微顫,“若是葉月升和媚陽他們沒來,你——”
話未說完,她忽然頓住。
暮色在林間蔓延,在她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暗影。
體内氣息漸穩,可眉眼間的憂慮卻愈發清晰。她不敢想,若是自己沒醒,若是支援未至……胡慕顔會怎樣?
“放心吧,我有退路。”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沒解釋那‘退路’究竟是什麼,隻是擡手替她攏了攏散亂的發絲,“在你身邊待久了,不會也學會了。”
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别說話了,歇一會兒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還是飛雪城的地界,不安全。”
說着,他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衣内暗藏的東西,指尖觸及時還是難免微微一顫——
那是幾捆雷火炸藥。
他的确有退路,但那從來不是留給自己的。
早在踏入飛雪城前,他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到了絕境,他會将畢生内力盡數渡給洛溫顔,哪怕隻能換她片刻清醒。
隻要她能醒來,以她的輕功,必能逃出生天。
至于他自己?
——他會點燃引線,與這座吃人的城池,同歸于盡。
“趁着我還清醒,有件事要告訴你,”洛溫顔聲音很輕,指尖摩挲着衣袖,“這件事我基本有了十足把握,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靜。”
“是關于我阿娘?”
洛溫顔一怔。
胡慕顔的反應太過平靜,那雙眼睛裡此刻沉澱着她讀不懂的情緒。或許,這些年,他大概早已察覺蛛絲馬迹,隻是始終不願直面這個真相。
她忽然猶豫了。
眼前人自幼已經很苦了,何必再打破他最後一點念想?
“是胡行蕤殺了我娘,對吧?”
胡慕顔突然開口,聲音幹澀:“這些年…我一直在查證。其實心裡早就明白,隻是還存着僥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手中的力道卻讓子衿發出低吟般的嗡鳴,“直到方才,他說當年就該連我一起除掉…就再沒什麼好懷疑的了。”
林間的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洛溫顔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讓胡慕顔渾身一顫,像是終于被拉回現實。
“還有啊…”他閉了閉眼,仿佛壓下某種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别覺得是因為你我們才反目。我和胡行蕤早已決裂,隻是這層窗戶紙一直沒完全捅破。今日就算沒有你,隻要我違逆他的意思…”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他都不會猶豫的要殺我…”
淚水無聲滑落,砸在衣襟上,合着血暈開一片深色。
他擡手狠狠抹去。
“你不必多想,說到底…是我們對不起高家在先,對不起江湖在先,更對不起你!”
“慕顔。”洛溫顔看着他的淚,心中一軟,主動握住了他顫抖的手,“你是你,胡行蕤是胡行蕤。你阿娘當年也是受人蒙蔽,你們從未對不起我什麼。”
胡慕顔鮮有的寡言少語,沉默得像塊石頭。
就在衆人準備動身時,六堯突然低喝:“有人!”
未亡人立即收縮陣型,将二人護在中央。遠處林間,一道人影如鬼魅般穿梭于林間,正朝他們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