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荼。
“阿顔~”雲荼緊鎖的眉頭和焦灼的目光已然道盡千言萬語。洶湧的關切如決堤洪水,卻在唇齒間化作沉默。他俯身欲将洛溫顔打橫抱起,卻被她輕輕按住手腕。
“不必。”洛溫顔借着他的力道緩緩起身,衣袂間好似還殘留着葉月升渡來的内力餘溫一般,“已經好多了。慕顔的傷雖不緻命,但需即刻止血,你帶他先回清輝閣取溫愈散。”
她轉頭望向山徑,“媚陽和如月尚未下山,我與六堯在此接應。”
“你還要逞強到什麼時候!”胡慕顔掙開正在包紮的六堯,殷紅的血迹在衣衫上暈開,“我這不過皮肉之傷,可你——”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撕開洛溫顔強撐的平靜。
她急轉身去,纖指死死抵住頸部,試圖将翻湧的毒血壓回胸腔。已經撐到了這個時候,絕不能在此刻倒下——若被衆人察覺毒性發作愈發頻繁,所有的籌謀隻怕都将……
“阿顔!”雲荼箭步上前,卻在觸及她眼神的刹那收住話音。那抹轉瞬即逝的眸光裡,藏着隻有他讀得懂的警示。
“我帶了應急的藥。”雲荼喉結滾動,生生咽下後半句話,從懷中取出青瓷藥瓶抛給六堯。
胡慕顔被按回山石邊包紮,繃帶纏過傷口時發出壓抑的悶哼。
雲荼眼中布滿血絲,那是不眠不休尋人留下的痕迹,更是焚心似火的擔憂刻下的烙印。
“小心!”洛溫顔倏然轉身,就見一道黑影如隕石般從天而降——那是一隻形似雄鷹卻大如車蓋的猛禽,鐵鈎般的利爪擦着胡慕顔的衣襟掠過,在山地上留下三道寸深的爪痕。
雲荼手臂一緊,将洛溫顔攔腰帶離原地。衣袂翻飛間,衆人這才發現天空中竟盤旋着七八隻同樣的怪物。
“咻——”六堯的箭矢破空而去,那畜生卻詭異地扭轉身形,羽翼掀起的氣流卷着落葉撲面而來。它一個回旋,泛着寒光的爪子直取六堯咽喉。
“難道也是飛雪城的把戲?”
胡慕顔長劍橫削,劍刃與利爪相擊迸出火星。衆人背靠背結成陣型,劍光織成密網。
雲荼将洛溫顔護在身後,卻見少女突然面色劇變——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從岩壁陰影中暴起!
那人的動作快得仿若要撕裂空氣,漆黑的手甲扣住洛溫顔肩膀的刹那,雲荼的劍尖距他咽喉僅差半寸。
一切發生的電光火石。
洛溫顔若是正常的狀态必然可以躲開,但她現在的身體狀态讓反應力、敏捷度都完全不似平常。
“阿顔!”
“溫顔!”
“閣主!”
胡慕顔的嘶吼與利爪破空聲同時炸響。
雲荼揮劍斬落迎面撲來的怪鳥頭顱,轉身時隻見胡慕顔如斷線風筝般倒飛而來。他淩空接住甩給六堯,靴底在岩壁上借力一蹬,青石應聲碎裂的瞬間,三人身影已消失在茫茫林海。
原本盤旋的猛禽驟然散去,仿佛受到某種無形的召喚,隻留下幾名被抓傷的弟子,傷口雖滲着血,卻不算緻命。
雲荼顧不得其他,提氣急追。
前方那黑影的速度已不似最初那般迅疾,可每追出數十步,便有埋伏的黑衣人自林間、石後突襲阻截。
劍光閃過,血濺青苔,待雲荼斬盡攔路之人,山道盡頭早已空無一人,唯有風過林梢的沙響,嘲弄般地回蕩。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或者說,這場劫持,本就是精心等待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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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溫顔的視力時好時壞,仿佛隔着一層翳霧。她跌跌撞撞地被推入某處,後背撞上冷硬的石榻,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滲入骨髓。摸索前行時,腳踝猝然被地上蜷曲的鐵鍊絞住,一個踉跄險些栽倒
半晌,眼前的黑翳才如潮水退去。
飛雪城那一戰雖得葉月升援手,卻終究極耗她的氣力。五感遲鈍、四肢沉墜,被擒的刹那,她甚至未能掙紮,隻嗅到一方絲帕上浮動的甜腥香氣,随後便是無邊黑暗席卷而來。
江湖之大,能人異士果然層出不窮。
這一路昏沉,莫說留下記号,就連半分清醒都難求。
雲荼他們此刻如何?是否也落入險境?思緒如亂麻,卻被一陣鈍痛打斷。她忽然覺得可笑——這囚籠或許是刀山火海,是龍潭虎穴,是陰謀算計,但于此刻的她而言,竟成了難得的休憩之所。
既來之,則安之。
困意倦意如山傾塌,她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再醒來時,朦胧視野中,一道黑影正逆光而坐,獸面面具的輪廓在跳動的燭火下忽明忽暗。
“唉喲,”洛溫顔懶洋洋地支起身子,故意拖長了語調,“閣下這般神出鬼沒的人物,竟肯耐着性子等我睡醒?真是委屈了。”
面具人指節叩在茶案上,發出沉悶一響:“洛閣主倒是好定力,放眼江湖淪為階下囚還能酣然高卧的,恐怕獨你一份。”
“哦。”她裝模作樣地瑟縮一下,“那閣下行行好,放我出去?”見對方冷笑,又滿不在乎地躺回去,“瞧,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好好睡一覺。”
“你如今毒入經脈,還剩幾成内力與我對峙?縱使全盛時期的洛閣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