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客廳,施嘉意獨自盤着腿剪輯倫敦的視頻。
身後樓梯傳來窸窣動靜,她回頭:“你醒了?”
“嗯。”陸垣也應了一聲。
施嘉意指指廚房:“你想吃什麼就自己煮點,面條我嘗了一口,沒放鹽,我處理掉了。”
“嗯。”
陸垣也雖然順着她的話應,但并沒有去廚房,而是繞了沙發一圈,挨着施嘉意坐下。
他看了眼密密麻麻讓人眼花的屏幕:“這是倫敦的視頻?”
“嗯,倫敦的大雪。”她側頭親了親他的下颌,“很漂亮吧?”
“漂亮。”
他停頓兩秒:“下回家裡按個顯示屏,看着不費眼睛。”
施嘉意笑着說:“那你得按倆,我可能回自己家住。”
“當然。你有鐘意的款式嗎?明天我就讓人配貨送過去。”
“暫時沒有。”
施嘉意側頭看他:“你睡醒了怎麼呆呆的?”
陸垣也沒有回答施嘉意的問題,靜靜地盯了她幾秒:“施嘉意,可以親你嗎?”
“……刷牙沒?”
“嗯。”
施嘉意收回摁鼠标的手,整個人側過身面對他:“可以。”
陸垣也伸手,指尖微微挑起她的下巴。
一個和午後暖陽一樣惬意舒适的吻。
結束時,施嘉意甚至意猶未盡地抿了抿下唇。
陸垣也望着她的眼睛:“你喜歡這樣嗎?”
“嗯?”
“如果你不喜歡,我會盡量克制這樣的請求。”
施嘉意沒有猶豫:“喜歡。”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
施嘉意拍拍他的手:“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戀愛還可以這樣談。”
陸垣也:“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談?”
施嘉意罕見地露出無奈表情:“我沒談過戀愛,但我有時候會刷到一些論壇或帖子。”
“我承認大數據的精準推送很強大……”
“作為逃避戀愛和婚姻的人,我刷到的全是誰誰誰分手了,誰誰誰離婚了的信息,光是出軌的男人我都能報出十個不重樣的案例。”
陸垣也捏捏她的指尖:“我不會那樣做的。”
施嘉意笑着說:“那是以後的事情。”
陸垣也:“嗯。君子論迹不論心。”
“所見略同。”
他拉起她的手,垂着腦袋貼近,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愛你。”
她的心因為這三個字跳得厲害。
毫無征兆地,施嘉意腦海閃過訝異。
這份驚訝不是來源于自己鐵樹開花砰砰心跳,而是,聽到陸垣也說“我愛你”,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找出幾個佐證自己不是“好戀人”的證據。
隔了幾秒,她舔了舔上唇,說:“我聽到了。陸垣也,我也愛你。”
男人眼眸輕顫,他保持看她的姿勢怔了會兒,最終笑着将她攬進自己懷裡:“你可以永遠,永遠不必擔憂我對你的真心。”
胸腔盛滿了愛意,暢快地震顫着。
“我愛你,施嘉意,這不是基于你愛我的基礎之上。”
“你這麼好,任誰靠近你,了解你,都會愛上你。”
施嘉意沒回話,披着頭發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脖頸。
他笑着摸摸她的後頸:“你怎麼這麼可愛。”
“可愛是形容小孩兒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覺得你可愛。”
施嘉意也忍不住跟着笑:“嗯。”
時隔一個月,陸垣也沒在社交平台蹲到施嘉意的倫敦視頻。
後來,這件小事被他漸漸遺忘。
隔月二十七号,鄭玉梅在廚房客廳忙前忙後,施嘉意對着電腦屏幕修修剪剪,終于一鍵發送春日踏青的vlog合集。
施嘉意點開熱搜,看見江臨區三個大字挂在熱搜末尾。
叮咚叮咚叮咚……
還沒點進熱搜帖子,她的好姐妹群聊倒是先炸了。
「冷漠女人:江臨區又出事了……」
「安眠:怎麼了?」
施嘉意看着簡文心的昵稱樂呵。
永遠流量不在線的冷漠女人,簡文心。
「冷漠女人:熱搜上都挂出來了,你看看(附贈轉帖鍊接」
三秒後,遠在倫敦的何思姝回了信息。
「安眠:沒看見,應該是被撤帖了。」
「冷漠女人:可能是不想引起市民恐慌吧?」
施嘉意回微博一刷新,原本還在熱搜尾巴挂着的詞條徹底消失。
施嘉意連搜三個關鍵詞,頁面頂端也隻剩一些零碎的信息。
「十一:這是怎麼了?江臨市殺人案?」
「冷漠女人:一個可憐女人殺了老公,自己也吞藥自殺了。」
「十一:什麼???江臨市??什麼時候的事情??」
「冷漠女人:就昨天的事情,今天被爆出來了。」
「十一:為什麼要殺人,她老公怎麼了?」
「冷漠女人:老公出軌成性,老婆忍不了了。」
「安眠:她有小孩嗎?」
「冷漠女人:嗯,有一對龍鳳胎,今年剛六歲。」
「安眠:小孩還好嗎?」
「冷漠女人:被媽媽一起帶走了……這男人真不是東西。」
施嘉意靠着沙發,心裡難以言喻地憋塞。
她對着“出軌成性”“小孩”“帶走”幾個詞愣了很久,直到身邊打電動的曾钰婉搖了搖她的手。
曾钰婉:“你怎麼了?”
“啊……”施嘉意猛地回神,“沒事,就是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什麼不太好的消息?”
施嘉意斟酌幾秒措辭,對她說:“有人消失了。”
曾钰婉看起來對這個回答不滿意:“消失?是死了嗎?”
施嘉意略微意外地點點頭,醫生說過曾钰婉可以适當接受刺激,有效刺激說不定能讓她短暫恢複神智。
她順着曾钰婉的話問:“小蝴蝶,你還知道死亡呢?”
曾钰婉:“嗯,死亡就是……永遠不能再見面。”
“是的,”施嘉意靠着沙發,遺憾地笑笑,“死亡真是個可怕的詞語,人類在生存面前是有本能的,自殺違背了人性本能……”
曾钰婉靠近她,兩人挨着坐。
施嘉意抱着膝蓋:“到底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個人不惜違背本能也要選擇死亡……”
她想不明白。
施嘉意讀過弗洛伊德的書,雖隻是粗略掃蕩,但也知道生與死的本能論。
弗洛伊德提出,死本能在本質上是緘默的,而生命的大部分由愛欲組成。
愛欲,分開來說即愛和欲望,是人類必不可少的精神支柱。
隻要還有一點愛,哪怕是由愛生恨的那點愛,哪怕是連當事人都分不清究竟是愛還是不甘心的那點愛,隻要是“愛”,就足以支撐一個人咬着牙活下去。
因此,一個人要想達到死本能的結局,也就是自殺、自毀、攻擊等行為,途徑必定是迂回曲折的。
施嘉意想不明白,既然這麼猶豫曲折,為什麼有的人還會選擇自殺。
人類,渺小卻自大。
相對宇宙,人類渺小如砂礫。
生命如此脆弱,天災人禍、愛恨情仇都可能要走一個人的生命。
但人類又是那麼自大,形如蝼蟻卻依舊懷着改變什麼的念想。
改變當下,改變生活,改變未來,改變世界……
生存的本能推動人類不斷前行,更新疊代,在宇宙間萬壽綿延。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詞語形容人類這種生物,施嘉意選擇的是——
“堅韌”。
施嘉意擰着眉,思緒逐漸混亂。
“死亡不是一個人的終點。”曾钰婉猝不及防地說。
施嘉意扭頭看向她:“什麼意思?”
曾钰婉接着說:“死亡不是一個人的終點,痛苦比死亡可怕一萬倍。”
施嘉意瞪大眼睛:“曾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