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為曾钰婉病情好轉,想喊廚房的鄭玉梅過來看看時,曾钰婉又露出了往日天真狡黠的笑容:“賽德騎士說的。”
說完,她還指了指連着電視大屏的遊戲。
施嘉意回頭,看見屏幕上的大胡子騎士正揮舞着寶劍,旁邊還配了行小字。
「死亡不是一個人的終點,痛苦比死亡可怕一萬倍!」
賽德騎士因為公主的失蹤悲痛不已,在前往暗黑森林時喊出了這句宣言。
施嘉意深吸一口氣,換了話題:“小蝴蝶,明天我和你一起出門。”
“為什麼?”
“之前答應了陸垣也,我得上醫院捉捉虱子。”
“什麼獅子?大獅子,還是小獅子?我沒看見呀?”
“哈哈……隻是玩笑的表達方式,你看我的手臂……”
施嘉意面對誰都有防備之心,除了曾钰婉。
曾钰婉現在和小孩沒區别,施嘉意沒有在小孩面前掩飾的習慣。
她掀起明黃色的長袖,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曾钰婉大驚:“你的手臂怎麼了?!”
她伸出手,瞪大眼睛,小心地扒拉施嘉意的手臂:“為什麼有……紅色的東西?”
“是什麼壞東西抓傷了你?”
施嘉意大咧咧地沖她一笑:“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這幾年依據我的觀察,我每回壓力很大的時候就出現這樣的痕迹……”
“我懷疑可能是我睡着的時候抓傷了自己。”
“沒事的,”施嘉意眨眨眼,故作輕松說,“我可能隻是精神壓力有點大,喝點安神的魔法藥水就好啦!”
“倒是你,”施嘉意話題一轉,“我今天沒有看見小蝴蝶你喝藥水诶,你是不是忘記?”
曾钰婉表情委屈:“魔法藥水好苦。”
“喝了才能慢慢長出漂亮翅膀,你之前不是一直說喜歡漂亮翅膀?”
“嗯……”
二十八号,曾钰婉的複診日。
一切都被鄭玉梅安排得井井有條,施嘉意隻需要牽着曾钰婉的手,站在門口等鄭玉梅忙活完。
十來分鐘後,鄭玉梅一聲令下:“全部收拾好了,咱們現在就出發!”
施嘉意拉着曾钰婉的手上車。
春風拂面,她聞到了一絲不屬于薔薇的淡香。
她随口問:“小蝴蝶,你今天噴香水啦?”
曾钰婉搖搖腦袋:“沒有呀。”
施嘉意也不追問,她确定香味來自女人的領口,按着年齡算一算,小孩也該進入臭美的階段了。
上車後,鄭玉梅立刻開車:“這是……”
施嘉意問:“怎麼了?”
鄭玉梅有些恍神,搖搖頭自嘲地笑笑:“沒什麼,隻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施嘉意聞聞自己的手背:“可能是我今天早上抹了護手霜。”
鄭玉梅調整後視鏡,沖着鏡子裡正在看自己的施嘉意一笑:“大家坐好,我們出發啦!”
一個小時的行程,車行駛平穩,曾钰婉安靜地靠着施嘉意打了個盹。
施嘉意輕輕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窗戶開了合适的縫隙。
微風正好,曾钰婉卻抖了一下。
施嘉意以為她冷,不動聲色地關了窗。
曾钰婉沒有醒,挨着施嘉意呼吸勻稱,像個難得入眠的孩子。
施嘉意又聞到了那抹淡淡的紅茶香,香氣淡薄卻醇正,仔細品還帶着苦澀的後調。
手機在口袋震了一下,施嘉意刷臉開屏。
微信聊天框,陸垣也發來信息。
「陸垣也:一切順利?」
施嘉意望了眼車載屏幕,導航顯示還有十三分鐘,她單手打字回了信息。
「十一:一切順利。」
「陸垣也:今天正式處理完股東大會的事情,下午我來接你們。」
「十一:你最近太累了,多休息,我帶着阿姨就行。」
「陸垣也:公司附近的車輪餅,你上回說喜歡,我結束後剛好給你帶來,熱乎的。」
也許連施嘉意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上笑容愈深。
「十一:嗯,等你噢。」
「陸垣也:嗯。」
“馬上就要和那幫老家夥開會了,你怎麼一副被女人勾走魂的表情?!”宋韫安杵在一邊恨鐵不成鋼。
他對好兄弟的變化啧啧稱奇:“以前隻知道你喜歡小十一,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什麼?”陸垣也收起手機。
“……你這哪是喜歡,是被勾得魂都在外面飄。”
“……”
兩人正裝嚴肅,往會議室走。
宋韫安遞出平闆:“這是之前還沒談成的人工智能項目,那些老頑童估計還會駁回,你怎麼看?”
“說實話,”陸垣也斂起平時溫和的表情,“我暫時還沒看到這個項目的效益。”
“喲,你還一如既往地利益至上。”
“我是個商人。”
“行,”宋韫安拿回平闆,“曾阿姨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醫院的事情……你費心了。”
宋韫安撇撇嘴:“真感謝我就把這個項目簽了。”
“你這項目落地的可行性達不到我的預期。”
宋韫安摁滅屏幕:“那就下回再說。”
“不過那個智惠農業的聯合項目——”
陸垣也對着門口待命的秘書點頭,秘書心領神會輸入密碼開門。
宋韫安側頭看向他:“那個是分支項目,來找我們投資的地方是農業城鎮機關,你有興趣?”
陸垣也定定地望着會議門:“有前景。”
宋韫安好整以暇地勾唇:“都說你眼光毒辣,怎麼偏偏挑個吊車尾的項目……”
“這二者……有什麼關系?”
施嘉意擰着眉問。
面對心理醫生開出的一系列腦部檢查,施嘉意捏着一疊單子,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醫生理解地笑笑:“你的各項測驗都顯示你沒什麼問題,隻是焦慮指标有點高……”
“這樣,你先去做檢查,等确認身體沒問題後,我再給你開點藥。”
施嘉意:“醫生,我沒什麼大事吧?”
醫生:“你的各項數值顯示都正常,甚至可以說正常得不行,你放寬心,做檢查就是确認你的腦部狀況。”
“嗯,謝謝醫生。”
施嘉意領了單子出門左轉,醫院人潮湧動,施嘉意一個人神情恍惚,拿着單子排在檢查室門口。
排在她前面的女孩隻有十六歲,身邊跟着年長的女人。
施嘉意排了五十多分鐘,這五十多分鐘的時間裡,唉聲歎氣數落人的聲音不絕于耳。
女人的每句話都像尖利的刺,施嘉意簡直對這套說話模式再熟悉不過。
“這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你這成績能好才怪!”
“……别人都沒事,就你有事,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東西。”
“媽媽上班已經夠累了,你也為媽媽考慮一下不行嗎……”
五十多分鐘的隊伍,施嘉意在腦袋裡簡單彙總關鍵詞頻率。
使用“别人家的小孩”六回,使用“為媽媽考慮”八回,使用“你怎麼”十二回。
其餘的高頻關鍵詞,包括但不限于“你這孩子”“你啊”“你真是”“老師”“别的家長”“難怪”等詞不計其數。
最誇張的還是,女人每說三四句話,就會标榜一句自己的付出來作為停頓。
“杜瑩瑩!”護士喊了一聲。
厚重的門打開,女孩和出來的人擦肩而過,進了檢查室。
短發女人還在隊伍前排等女兒出來,半分鐘的時間,她已經對着手機咻咻地發出了四五條語音。
收聲口對着滿是死皮的嘴巴,女人喋喋不休:“姐啊,現在這孩子真不是以前那樣的,你看我們以前哪有什麼心理毛病……”
“我們以前受了委屈,哪回不是自己扛,現在的小孩哪能這樣,一下抑郁了,一下雙向了,還拿跳樓威脅人……”
“唉……”
她說完一段,松開語音條,正要繼續發牢騷,胳膊忽然被人拽了拽。
她回頭,看見一個容貌靓麗的年輕女人。
隊伍前排沒有人說話,顯得半包圍式的空間異常安靜。
靜得讓人麻木的氛圍裡,施嘉意笑着用指尖撓撓臉頰:“不好意思。”
“……”女人沒說話,皺眉等着她的下文。
檢查室門口的護士,前排候位的患者,都對這個年輕的女人投來目光。
施嘉意歪着腦袋,以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說。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
“您是表演型人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