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太少的飛雲顯然無法明白什麼是巫蔔,可他知道祭司——月兄他們便是祭司。
沒等他細想個清楚,狐狸便動了。
她拿起了那一頁紙張,裙擺似船兒劃開湖泊,搖曳出悠長的波紋,紅色恍如遊魚,叫人摸不着頭腦。魚兒順水而遊動,一直到了牆邊被阻擋。可下一秒,牆壁晃動,磚塊竟然一下子分開,露出之後層層疊疊的空間。
狐狸說:“逢崖必有路,屋中有密室,尋常,尋常。”
倒是把他的話給搶了,飛雲心中無語,找不到什麼好話說,就直愣愣地看着對方怎麼做。
她怎麼做?将那紙張扔了出去,竟然懸浮在了空中。剛才他寫下的那一個字頓時閃現出金色的光芒。他也坐不下去了,問:“阿紫姐姐,這是做什麼?”
狐狸說:“阿紫既然已經得了答案,自然該給你一些好處,諾,看看哪個物件與你有緣,過來吧。”
仿佛是瞧見了他心中所想,阿紫臉上的笑意加深,好像真是個好姐姐。
出于對紫柔他們的信任,飛雲隻得過來一點,當然還是離着狐狸好寬的距離,生怕下一秒從哪裡蹦出個身影來要挾。聯想有點多了,飛雲自己都吐槽自己,視線轉過去。正好看見裡頭牆壁上好幾個櫃子露了出來,裡面的東西藏在光團裡跑了出來。
狐狸搖着手上的杆子,問他:“有什麼想要的嗎?”
飛雲左瞧瞧右瞧瞧,隻看到幾個光團,便道:“難道不能全給我?”
“當然不能,這裡的東西一人隻能取走一物,你既然選不出來,那就由阿紫來替你選如何?”
飛雲攤了攤手,讓了位置。狐狸做事倒是穩妥,伸手那些光團就落了下來,光芒淡了些,他也看清了是什麼——一顆珠子,一盞燈,以及一本書。狐狸留下了那本書,送到了他的手中。
打開來看,這并非一本書,而是一個空白的本子。
狐狸說:“這乃是曾有人寄存在我這裡之物,要尋個有緣人。從前從未見過它醒來,沒想到你一來便出來了,所以我便選了它。”
飛雲心道自己也沒什麼寫字的愛好,手裡也沒筆,就擡頭看向狐狸,聽她還要說什麼。
狐狸确實還有話要講:“這東西的用法,那人告訴我,不需世上一支筆,隻要心中一念起。此刻應該是認了主,你再看看,上面寫了什麼。”
有什麼可看的呢?飛雲又打開了這本子,居然真有字浮現了——寫得卻是梅尼波西亞星球,後面跟着是他遇見的三人組,還有一個待定的名字。頓時,他擡頭,狐狸正吞雲吐霧,挑眉一笑,竟是搖頭。
“這書神奇,僅有其主方可視之。你似乎有些驚訝,上面寫了什麼令你驚奇?”
飛雲不想多說,偏過頭,問何時離開。狐狸又笑了,說道:“客官莫急,阿紫請來的可不止你一人,還有你身後背着的孩子,他也是客人。”
剛才沒見這狐狸提起,這時候又提到了,飛雲立刻就退後好幾步。确實,他自己的生命安危感覺沒問題,可月關是月兄他們托付給他的,怎麼也得保護周全。
這樣全神貫注警惕模樣的飛雲惹得狐狸歎息了一聲,搬弄着手指頭,好似有些傷心。
“阿紫并無壞心,隻是覺得這裡頭會有東西适合這個小家夥。”
這狐狸神不知鬼不覺便到了他身邊來,随手灑落些雲霧,忽然叫了一聲。
“你瞧,這小家夥睜開了眼,應和着阿紫呢。”
飛雲想自己也看不見,可明明睡着的嬰兒突然伸出手來碰了他一下,難不成這裡會是月兄他們想要讓孩子留下來的地方嗎?可之前分明沒有動靜。
這時候的狐狸倒有幾分巫蔔的能力了,是時候開口:“人有三魂六魄,少之則癡呆無神。可世人不知,唯有完整的魂魄能夠投生,想必這小家夥的父母隻知道孩子天生殘缺,卻不知道是因為後天依附的魂魄過弱,無法與之相合,然而如此也能長大成人,或許會早夭或許會天性淡薄,又或許——”
飛雲連忙追問:“或許什麼?您看得出來這孩子的問題,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嗎?”
“并無。”
“……”
飛雲與狐狸面面相觑,看得出來這句話是真的。
沒辦法,狐狸竟然這樣說,應該還有其他事。飛雲将月關解開,看見他睜着異色的眼眸,乖巧地看着他,沒有哭也沒有鬧騰。可孩童天性好奇,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又豈會如此。
飛雲抱着月關,心中感慨的時候,狐狸拿了一顆翠綠色的珠子過來。
“我雖不知道這孩子父母是何人,卻也能看出他們能力遠比大妖,所以此子生來強大,雖然有法術可以令人忽視存在,不過一旦被人發現便沒有作用。天生異瞳,可借此物幫忙掩蔽一二。”
還順便說了一句:“最好不要久留此界,那些大妖,遲早會發現如此大補之物。”
将孩童比作大補之物,飛雲頓時想起了橘花花那些可以吃的話語。也正是如此,素姬姐姐的封印也沒有解開,縱使現在十分和平,但說到底這裡并不适合月關生活下去。
飛雲道了聲謝,那珠子瞬間融入了孩童的身體裡,一下子紅藍的眼眸便成了漆黑。
下一秒,他又睡着了。
按理來說,應該離開了。可飛雲從剛才的事情中反應過來,發現狐狸竟然幫了他不小的忙,可他沒什麼給狐狸的,連世俗裡的錢币都沒有。頓時,少年的臉蛋便通紅,顯得害臊。
狐狸終于覺得厭煩了,她揮了揮手,沒好氣地叫飛雲出去了。可這小年輕,走了幾步路便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無視了。他轉過身去,又走了幾步路,快到了門口,又回頭了。
他鼓起勇氣問:“阿紫姐姐,我想幫你,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你做的呢?”
可能是今天她心情不錯,好久以前的存貨終于清掉了。狐狸想了想,吸了口水煙,嗓音便如沉在水中的氣泡一般柔媚得叫人起雞皮疙瘩。
“你真要幫忙啊?是有一件事,幫忙給河邊那等人的木美人說一聲。”
阿紫的臉隐藏在霧氣之中,似笑非笑,他看來有些幸災樂禍。
狐狸說:“帶句話,說她要等人在南邊的油菜地,就這樣。”
随即,她揮了揮手,飛雲便被推了出去,門也啪地關上了。緊接着,腳邊才成型的霧童子便拉着他下了樓,跟同伴會和去了。
屋裡,狐狸半躺在軟榻上,深深地呼了口氣。
她仿佛是想起了許久之前的記憶,想起了那本書的主人,與他相見的畫面。
狐狸沒有說的是,那主人有一雙跟飛雲一模一樣的眼睛。
一樣漂亮,似一朵飄忽不定的白雲,卻更為沉重,仿佛快要被命運壓垮了脊梁。可他仍然頑強地站立着,活在塵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