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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又窄又長的路第一次在陽光下變得如此寬闊明亮。
金色的陽光照亮被細雨綿綿浸濕的路,好像鋪上了一層華麗溫暖的地毯。
裴伥坐在車子裡,對着鏡子整理好自己的領帶,捋平衣服上的褶皺,再用手撥弄着微亂的頭發。
隻是黑白參半的發絲分外顯眼,無論他怎麼藏也藏不住。
他抿着唇,緩緩放下手,低頭撫摸着懷裡純潔的栀子花。
片刻之後,他擡起下巴,身姿挺拔的開門下車,捧着花走向陽光鋪滿的大道。
遠遠地看去,挺拔俊美的身形宛若一副色彩明亮的畫。
他站在門前,認真的把散落的發絲撫平,身後的陽光跟着他,照在這扇厚重的大門上。
“吱呀”一聲,他将門推開,隻是不等他走進去,一雙蒼白細長的手就用力摟住了他的腰。
裴伥踮起腳尖,被高瘦巨大的身影籠罩。
潔白的花瓣四處飄散,好像飛舞的雪花。
——
“秦意和。”
他輕輕地呢喃出這個名字。
摟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緊,幾乎要把他的骨頭勒斷。
裴伥卻從這份疼痛中嘗到了蝕骨的甜意。
他埋進對方的胸口,捧着手裡的花,清新的花香洗去了他嘴裡所有的苦澀。
“秦意和。”
他叫着他的名字,開始笑,眼淚又開始無意識的往下落,混雜着碎玻璃的甜蜜擠破了他的心髒。
門“嘭”的一聲用力關緊,想要探進大門的陽光隔絕在外,隻有斑駁的金絲七零八落地照在昏暗的地闆上。
兩道相差極大的影子融在一起。
純潔的栀子花散落了一地花瓣,在這個秋天開的極緻又糜.爛。
無聲的靜谧中,裴伥擡起手,緩緩地撩開那頭濃密的頭發。
他的手在抖,呼吸哽在喉嚨裡,細細密密的針再次刺破了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的喉嚨冒着血一樣的痛。
一隻冰涼寬大的手抓住了他,帶着他撫上那張瘦削的臉頰。
裴伥的眼睛一寸不離地盯着那張臉,哪怕痛極了也沒有移開目光。
他受虐一般體會這種無法發洩隻能爛在身體裡的痛。
痛的酣暢,痛的淋漓盡緻,痛到死也甘之若饴。
他擡起指尖,撫摸着那雙斯文細長的眉,再撫過那雙溫柔多情的眼,接着是高挺的鼻,柔軟的唇……
一樣的。
和以前一樣。
一樣的溫柔陽光,斯文俊秀。
一樣的純潔青澀。
一樣的幹淨美好。
裴伥眼裡迷離着純粹的心動,刹那間,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個陽光明媚、綠樹成蔭的夏天。
覆在裴伥手背上的那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身形高瘦相貌詭異的怪物用臉貼着裴伥的手心,眼裡的哀傷卻如洪水般洶湧。
他不希望裴伥不記得他。
卻又害怕裴伥記得他。
此刻這種害怕變成活埋的土進入了他的鼻子,鑽進了他的眼睛,湧入了他的嘴巴。
他說不出看不見聽不到,隻有強烈的窒息感讓他掙紮于微弱的空氣,妄圖有人能救救他。
裴伥眼裡美好單純的心動如千萬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髒。
他快要被殺死了。
就在這時,潔白的栀子花被直白熱烈地送到他面前。
白的不染塵埃的花瓣晃花了他的眼。
他愣愣地看着裴伥眼裡晶瑩細碎的光,緩緩地伸出手,遲鈍地捧住了送到他懷裡的花。
撲通!
撲通!
撲通!
心跳像敲起的鼓。
他又被裴伥救活了。
他捧着手裡純潔的栀子花,低頭嗅了一下,緩緩地揚起一個笑。
和以前一樣青澀美好。
裴伥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
這是裴伥有意識以來睡的最安穩的一個覺。
堆積在身體裡的沉疴好像随着泛白的頭發和咳出的血全都消解,他像個孩子蜷縮着身體,不再直挺挺的像一具屍體。
夢裡的他再次回到了過去,卻不再是支離破碎的幻鏡。
他站在光影斑駁的圖書館,微風吹起了窗前的薄紗,他想要拿的書被另一隻手拿了過去,隔着書架,他與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對上了目光。
“你也喜歡看自然地理嗎。”
少年的聲音像潺潺的泉水一樣清透好聽。
窗外的風吹過他的鬓角,淺淺地劃過他的心口,留下一層輕和的漣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