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個人繼續留在原地。
“要不要一起走走?”愛麗絲問,“我們正好去圖書館。”
“你們也去圖書館?”邦妮眨眼,“不是都不用學了嗎?”
“我們喜歡安靜的地方。”愛德華這回終于開口,嗓音像加了少許重低音濾鏡的詩歌正在被朗誦,“而你在那裡。”
他話說完就後悔了,太直白,太明顯,太不符合他一貫那套含蓄自矜的腔調。
而邦妮沒接,隻是看了他兩秒,然後站起身。
“好啊。”她拍了拍褲子,“不過你們保證不要一進圖書館就排成一條直線。那樣太像吸血鬼會場簽到處了。”
愛麗絲笑出了聲。
“成交。”
他們一起走向教學樓方向,薄弱的陽光稀稀拉拉地從雲縫間漏下來,剛好照在他們四人的肩膀上。
卻沒人發覺,愛德華腳步的影子,總是不經意地落在她的影子邊緣,像某種不動聲色的靠近。
他們穿過一片稀疏的操場草地時,腳下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霧氣還沒完全散去,晨光稀薄得像一層褪色的玻璃紙,懶洋洋地鋪在他們肩膀上。
邦妮走在愛麗絲和愛德華之間,賈斯帕在稍後的位置,仿佛天生習慣做他們無聲的護衛。
她憋了兩分鐘,終于沒忍住開口:“我以為你們不會在白天……尤其是陽光底下出現。”她盡量壓低聲音,像怕被樹叢裡的松鼠聽到似的。
愛麗絲笑了一聲,腳步輕盈得像沒踩地面似的:“嚴格來說,是直射的強烈陽光。像今天這種,雲層擋着大部分紫外線,隻剩點‘糊牆紙’光的話……”
她攤攤手,“我們就隻是,看起來格外……完美。”
“或者,過分顯眼。”愛德華淡淡補了一句,語氣輕得像呼出的霧氣。
邦妮忍不住斜眼打量他。
說實話,即便知道了這些,站在他們身邊,仍然有種和PS修過的人走在同一個次元的詭異感。
他們的皮膚不是普通人的蒼白,而是帶着一種微不可察的、内斂的亮度。遠看似乎沒什麼,一近,就像從普通燈泡下轉到珠寶櫥窗燈光裡。
“那……真正的大太陽天呢?”她挑眉。
“躲着。”愛麗絲聳聳肩,動作幹脆利落,“要麼不上學,要麼家庭旅行。”
“旅行?”邦妮揚眉。
“‘重新分配戶口’的好聽說法。”賈斯帕突然插了一句,聲音低沉又帶點似有若無的諷刺味。
愛麗絲眨眨眼,笑得像剛偷了什麼秘密糖果,“我們在各地有幾處房子嘛。偶爾換換地方,不引人注意。”
邦妮嗯了一聲,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愛麗絲。”她轉向那位短發姑娘,“你剛剛說……賈斯帕能讀情緒?”
“是啊。”愛麗絲步子沒停,“他可以感知周圍人的情緒波動,甚至……微調。”
“微調?”邦妮差點停下腳步,“什麼叫微調?”
賈斯帕不動聲色地從她身後繞過,走到愛麗絲旁邊,一邊走一邊開口:“簡單說,就是讓人冷靜下來,或者,制造一點……不那麼冷靜的氣氛。”
邦妮狐疑地盯着他:“你們的高中派對全靠你一人控場吧?”
愛麗絲忍不住笑了,“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全場嗨到天花闆。”
賈斯帕隻是禮貌地笑笑,沒正面回答。
邦妮啧了一聲,“不過好在你們的花招對我沒用,對吧?”
“嗯。”愛德華輕輕應了聲,聲音在晨霧中拉出一道溫柔的弧線,“你的頭腦……很特别。”
他沒多解釋,但那份含蓄的敬意,邦妮還是聽出來了。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那愛麗絲呢?你的特殊能力是什麼?”
愛麗絲偏頭,笑得像風鈴,“我能看到……未來的某些可能性。”
邦妮眨眼:“某些?”
“未來總是流動的。”愛麗絲輕聲解釋,“取決于每一個人的決定。一旦決定改變,未來的圖景也會變。”
邦妮低頭想了想,“那你能看到我現在要去上哪門課?”
愛麗絲眨了眨眼,像是在腦子裡快速翻頁,“如果你突然決定逃課,我可能就得重新預測一遍了。”
邦妮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一邊說一邊接近圖書館樓,白色的磚牆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顯得有些冷清。
快走到門口時,邦妮突然停了一下,轉頭看着愛麗絲和賈斯帕:“你們……怎麼成為現在這樣的?”
愛麗絲垂下眼睫,表情短暫地柔和了一瞬,“我其實……記不得人類時期的事了。”
邦妮微微一怔。
“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樣。”愛麗絲擡頭,笑得溫柔,“但後來……我找到了賈斯帕。”
賈斯帕靜靜地站在她旁邊,聽到這句,隻微不可察地握了握她的手指。
“我是在……戰場上變的。”賈斯帕開口,語調依舊溫和而遙遠,“内戰期間,德州。一個名叫瑪麗亞的女吸血鬼……她需要士兵。”他說這句話時沒有太多起伏,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邦妮心裡微微一縮。
“但我……不适應那種生活。”賈斯帕繼續,“太多殺戮。太多瘋狂。”
愛麗絲微笑着看着他,仿佛某種無聲的安慰。
邦妮咬了咬唇,又小聲問:“那羅莎莉和艾美特呢?”
愛麗絲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羅莎莉曾經是個極美的姑娘,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被……傷害了。”她措辭很小心,眼神卻很清晰,“卡萊爾救了她。”
“艾美特呢?”邦妮順着問。
“他是被熊襲擊了。”愛德華插了一句,聲音低緩,“羅莎莉救了他,她不想繼續孤獨。”
邦妮咬着下唇,一時沒再說話。
他們推開圖書館的大門,暖烘烘的暖氣撲面而來,把外頭的濕冷切斷。
一進門,愛麗絲就像個小精靈一樣輕盈地轉身,壓低聲音:“不過别擔心,邦妮。”
邦妮挑眉。
“現在你隻需要擔心怎麼應付曆史老師的論文。”她眨眨眼,露出一個标準的俏皮笑容。
賈斯帕在旁邊咳了一聲,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笑出聲。
愛德華站在邦妮身邊,低頭看着她,嗓音低柔得像夜晚落在窗台的雨滴:“我們都在這裡。”
那一刻,邦妮感覺腳下踩着的不再是濕冷泥濘的土地,而是某種……柔軟而堅實的東西。
一種奇怪的,被護在羽翼下的安全感。
明明他們什麼都沒說出口,卻比任何言語都要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