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裡的暖氣開得很足,空氣中彌漫着舊紙張和洗手液的味道。遠處,管理員正懶洋洋地翻着雜志,偶爾擡頭掃一眼進來的人群,但很快又失去興趣。
邦妮脫下外套,拎在手裡。
她原本打算随便找個角落埋頭發呆,卻發現愛麗絲眨着一雙無辜得過分的大眼睛,興緻勃勃地拉着她往靠窗的位置走。
“來這邊,陽光最好。”愛麗絲甜甜地說,聲音柔得像在哄小動物。
邦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懶得計較,隻跟着走過去。
她心裡警鈴大作——她本能地察覺到,這姑娘笑得越無害,背後的操作就能越離譜。
果然,等她把外套甩到椅背上,正要坐下時,愛麗絲輕描淡寫地一推,把她往最靠窗、最遠離其他桌子的座位按去。
而愛德華,不動聲色地被“順勢”安排坐到了她正對面。
賈斯帕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靠在旁邊的一排書架上,翻着一本裝幀古舊的歐洲戰争史,像是全程心照不宣地配合愛麗絲的“布局”。
邦妮眯起眼盯着愛麗絲:“……你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我?沒有啊。”愛麗絲無辜地攤手,“隻是覺得,這裡的光線,襯得你頭發特别好看。”
她說完,飛快地對賈斯帕使了個隻有吸血鬼的反應速度才能捕捉到的眼色。
賈斯帕假裝咳嗽了一聲,把頭埋進書裡。
邦妮半信半疑地坐下,剛想說點什麼,就被愛麗絲推了本參考資料過來,“來來來,假裝認真學點東西。”
她自己則笑眯眯地挨着賈斯帕坐下,像一隻成功把獵物塞進陷阱的小狐狸。
桌面上,一瞬間隻剩下邦妮和愛德華面對面。
外頭微弱的光線從窗戶瀉進來,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讓他整個人仿佛輪廓都變得柔軟了一些,卻又不失那種天然帶刺的優雅。
邦妮支着下巴,咬着筆帽,盯着自己面前那本大部頭的英文原版《世界文學史》,感覺一根根神經纖維都在被慢炖。
愛德華沒說話,隻是靜靜看着她,眼神不動聲色地繞過她耳畔的一縷碎發,再順着她微微皺着的鼻尖劃到被燈光打得微紅的睫毛。
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開口:“還在想那個夢嗎?”
邦妮偏頭看他一眼,猶豫了一秒,才點點頭。
“一個金發女人。”她低聲說,像在害怕驚動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
愛德華指尖微微動了動,像是很想越過桌子去觸碰她,卻又克制住了。
“我暫時不知道她是誰。”他說,“但……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陪着你找出答案。”
邦妮抿了抿嘴。
“陪着我?怎麼,打算跟我去做催眠治療?”她用一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掩蓋心裡的異樣情緒。
愛德華笑了一下,笑意裡有一絲非常隐秘的苦澀:“如果你需要,我什麼都可以陪。”
邦妮一時有點說不出話來,隻能低頭瘋狂翻頁,試圖用一堆十九世紀法國小說家的年代表麻痹自己。
另一邊,愛麗絲斜倚在書架上,表面上在翻書,實際上耳朵支棱得像個特工。
“還不夠近。”她用極輕極快的聲音低語給賈斯帕聽,“她還是繃着的。”
賈斯帕懶懶翻了頁:“那就得讓她自己靠過去,不然隻會把她吓跑。”
愛麗絲皺了皺鼻子,眼珠滴溜溜一轉,忽然靈光一閃。
隻見她假裝不小心一伸腿,把邦妮那本世界文學史的參考資料踢得咯啦啦地滑下了桌邊。
“嘿!”邦妮反射性地彎腰去撿,但位置太遠,整個人差點趴到地上。
愛德華動作比思考更快,已經半跪在地,一手撐住桌沿,一手托住了邦妮的手臂,防止她失衡。
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到隻有幾寸,呼吸可聞。
邦妮睜大眼,鼻尖幾乎碰到他的下颌,能清晰聞到那股淡淡的冷杉木和薄荷香。
耳尖的溫度蹭地一下升了上去。
她僵着身子,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練過英雄救美?”
愛德華輕笑了一下,嗓音低啞:“隻是本能。”
他松開手,幫她把那本厚重得要死的參考資料輕輕放回桌上,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後一隻易碎品。
邦妮飛快地坐直,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搗鼓資料。
而愛麗絲在旁邊偷笑得快要背過氣去,心裡已經在盤算——如果今天晚上她再做夢,愛德華的身影出現在她夢裡,百分百是因為我這神助攻。
賈斯帕在一邊沉着臉,像個提前預見自己未來要被妹妹逼着一起參加“情感調節大作戰”的倒黴蛋。
圖書館裡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是管理員換了姿勢挪了下闆凳,但那聲響落在這張邊桌周圍的空氣裡,卻像是一根針掉進池水中,炸出圈圈漣漪。
邦妮低頭盯着那本《世界文學史》,指尖卻不小心把書頁翻得嘩啦一聲太響。
她有點懊惱地往下壓了壓紙角,然後餘光看見愛德華還保持着那種介于“若有所思”和“若有所圖”之間的眼神。
他看她的方式,不像是在注視一個普通同學,也不是簡單的興趣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