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建立一個新文檔,在鍵盤上一個字一個字敲上去。但坐下來,把電子産品放到一旁,用筆在紙上劃過,這種感覺更讓心情平靜。最近還喜歡聽儀器滴滴答答的電子音入睡,像在下小雨。
昨天一個字沒寫,一點書也沒看,反正我考得再差都不至于重修。這是我為數不多的長處了。昨晚上在紙上畫圈圈,畫三角形,好像還畫了幾坨大便……不是,我亂畫的,手自己動了,不關我的事。最後亂七八糟畫滿了,整張紙都黑了,白色的空隙像沙子裡的石英在反光。我用的是鉛筆,石墨在燈光下也反光,我坐在地上,拿着紙晃來,晃去,晃來,晃去,我玩了很久。今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腰酸背痛,我沒關燈,就這樣趴在地上睡着了。還好是夏天,我也沒開空調,電風扇沒把我吹感冒,就是,就是今天考工業設計史的時候,背過的東西突然忘了大半,做單選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吓死。好在做材料分析的時候,一下子,我又感覺自己全知全能了。
要說農業文化下的設計、工業文化下的設計,還有什麼陶器啊、瓷器啊、玻璃啊,這些設計的産生和發展,我做過的考據也不少。還有我好讨厭玻璃纖維,紮進手裡,痛了我兩晚上,用醫用膠帶反複地粘也不管用。後來用白醋泡手,手都酸了,各種意義上的酸,還是覺得痛。怕是紮到骨頭縫裡了。俊介把橡皮泥拿給我,但膠帶都粘不出來,小孩兒用的橡皮泥又能怎麼辦?
不怎麼辦,配合他演了半個鐘頭。我實在太好心了,演完還要給他輔導作業,為什麼三八三十二?怎麼算的?但俊介英語倒不錯,玩遊戲給玩的,尤其對menu菜單,Strength力量,Health Points血量啊這些特别敏感,聽寫到這些詞,他總要扭一扭,得意得不行。
他這個年紀的小孩真快活,反正沒聽他抱怨小學生活很複雜。我就讨厭複雜。什麼小團體啊,集體主義啊,這些會把好端端的生活搞得,我心情不好。什麼交朋友隻是交給别人看,一個人無論是吃飯還是上課都沒法忍受啊。一個人又怎麼了,落單很尴尬嗎?搞笑吧。
這段時間我一個人過得挺快活的,有種我支配我自己的快樂,時間精力都是我,誰要來分一口,得經過我本人允許。
不過,拿着龍聖贊助的禮賓卡去水果店的時候,還是會想,這麼大的芒果,又大又貴得要死,吃起來有點罪惡感,要是誰來分擔一下也不錯。但拿這個去找一個所謂的“朋友”做伴,我會被龍聖說教慘的。說起來,我好像沒怎麼聽到他的負面消息,不知道他是“金盆洗手”,還是那邊的社交氛圍對他的胃口。這裡的交際環境糟糕透了,我現在可理解繪心先生的利己主義論了。起碼,為了和大家處好關系,習慣看别人臉色行事,變得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受不了,越來越受不了,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失敗。就算一個人完成小組項目,哎,好吧,組裡有幽靈成員,不然人數不夠我交不了作業。反正從策劃到落實,制作幻燈片,最後報告,這幾個家夥一點力沒出,所以我在小組分工上誠實地注明了。哇,他們的表情可精彩了,我真該拍下來。至于事後還維護他們,勸我要搞好同學關系的濫好人老師,我當然會去論壇給他刷一波差評,反正他糟糕的形象管理和牆頭草軟骨頭的脾氣,已經引起相當的不滿。還有他有口臭,有口臭,實在是不能忍!
期末考試很快就會結束,這學期也結束了。
沼崎,嗯,他被我揍了一頓,就在上個周末。他作為交換生,帶着本校的期待和榮光再去海外鍍一層金。我真有點佩服他了,天天都給我發郵件,無論家長裡短,還是哪個親戚在法律或是道義上的違規操作,他都敢抖出來,言之鑿鑿,還配了照片。他是在大義滅親,還是自暴自棄了?哈,我感受得到他真的愛上了高坂女士,隻不過他要是晚點翻窗逃出來,就要被那位暴脾氣先生砍成兩半了。所以他才那麼慌不擇路,一下子踩空,在生活陽台上摔得頭破血流。
但是沼崎,我可以理解你因為家庭環境的苛刻而缺愛,渴望愛,尤其渴望從年長女性那裡得到母愛的替代。但你被迫與高坂女士分開,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接着把感情上的寄托轉移到我身上,這實在讓我無法接受。
我覺得自己有多成熟,對他又有多包容。從頭到尾,我能感受到的隻有惡心。從天而降的陌生裸男很惡心,鋪天蓋地的謠言很惡心。
他不斷和我洩露家族的秘密,富貴之下的醜聞同樣讓我惡心。我更加質疑社會,質疑國家,而我本來就沒有對此報以多大的熱情。所以我喪失了更多的信任,更多的熱情,開始對生活本身報以悲觀。
但我必須從這種處境裡拔身離開。
沼崎,把我吹噓得比他的爺爺更像一個男人,一個英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做這種比較,竟把我和身在髒污與醜聞中心的人物相聯系。他已經被牢牢釘死在魔鬼之家,打上烙印,有一種無可救藥的迂腐,還有一種惡毒徹骨的怯弱。
你的活該早已經大過了你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