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大年三十那天，天氣晴朗。他上午按例應該跟着三叔學劍，三叔臨時沒來，隻喊了身邊的管事讓他自己練習。中午在祖父母屋裡用了飯，照例四菜兩湯。午後陽光燦爛，他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争吵聲驚醒了。聽聲音是三叔和祖父，這很不尋常。要知道平時祖父很和善，三叔也謙遜恭順，倆人從沒拌過嘴。

夏桔瑁半睡半醒聽了一會兒，隻聽到幾個字。後來靜了一會兒。他正要沉沉睡去，突然從旁邊房裡傳來一聲驚叫，又有很輕的打鬥聲，仿佛打鬥的人不想讓人聽到。夏桔瑁自幼練武，耳力甚好，清楚得聽到祖父驚呼一聲，接着有人倒地，然後一個不認識的腳步聲向卧房走來。

不知為何，那一刻夏桔瑁渾身汗毛倒立，一時想去堂屋拿劍防身，但是腳步聲已近在咫尺。那腳步在門前停了一會兒，接着突然将門推開。夏桔瑁聽到那人鞋底在地闆上輕輕走動的聲音。隻聽那腳步先在案前停了片刻，又朝着挂了床帳的楠木大床走來。夏桔瑁屏住呼吸。那人似乎看到帳裡有個模糊的影子，猛得将床帳挑開。

“喵嗚～！”一隻大黃貓從床上竄了出來，顯然受了驚。飛在半空中時還伸出爪子在那人身上劃了一爪，借力在半空轉了方向，竄到桌案上掀翻了桌上的藕粉粥，又從窗口跳了出去。盛藕粉粥的細瓷碗落在青石地闆上，“當”的一聲碎了。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沒料到床上是一隻貓，接着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出了卧室。

夏桔瑁一直等那人走遠才從床側鑽了出來。原來剛才他翻身躲在了床靠牆邊的一塊裝飾闆下。湊巧平時愛在祖母床上睡覺的大黃貓也在，及時跳出将那人忽悠走了。

夏桔瑁在卧室裡呆了片刻，平日十分勤謹的小厮們此刻都不見蹤影。桔瑁擡頭看時，隻見窗棂上籠裡的畫眉鳥還在兀自吃着食，并不慌張，突然想起之前聽到隔壁祖父的驚呼聲。他定了定神，擡步輕輕地走到堂屋，卻見屋裡一個人影也沒有。牆邊的座鐘，案上的觀音像，擺着梅花的大花瓶皆像往常一樣，四下裡放着的椅子也無一亂了位置。仿佛剛才的聲響都是夢裡的經曆。

夏桔瑁走到案邊，半蹲下身子，看了地闆片刻，又站起身來。略帶稚嫩的臉上有些恍然，又有些不解。他細看時發現地上的腳印十分混亂，确有打鬥的痕迹。此外有些鞋印和家人穿的鞋明顯不同，證明确實有外人來過。

小桔瑁又等了片刻，并沒聽到異響，便走到院子裡。奇怪的是院子裡也沒人，平日灑掃的小厮和管花的嬷嬷都不在。一直走到院門口，才見到祖母的貼身丫鬟寶棋姐姐匆匆朝這邊走來。

後面的事夏桔瑁已經記不清了。仿佛那之後不久，祖父病了一場。三叔漸漸地很少回大宅了。另外，那隻大黃貓也一反常态不在祖母屋裡睡覺了。又過了兩年，夏桔瑁的父母終于回了臨安，将他帶在身邊接着遊曆山川。

……

“客官，您的雞蛋面還吃嗎？”店小二的聲音将夏桔瑁拉回了現實。

路塵西已經吃完他的魚柳面和紅燒肉。夏桔瑁面前的碗裡還剩一些面條。旁邊的仙子兀自端正的舔着爪子，洗它的貓臉。

夏桔瑁兩口吃完面條。兩人一貓結賬出了面店。外面依舊人來人往，陽光溫和地照着街面。時間已經快傍晚了，不遠處碼頭上來了一條大船，人群熙熙攘攘地正在下船。